越国公府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便是全家人每天必须一起吃晚饭。早饭但是没那么多讲究,要么从大厨房做了分出来,要么各自的小厨房自己张罗。从前二房夏侯潭一家还在京城时,晚饭往往需要开两桌席面,大人一桌,小孩一桌,其乐融融。自二房家眷随着夏侯潭去锦凤城赴任后,家里就显得格外冷淡,剩下的人连一张桌子都坐不满。

平日里,夏侯渊每天早出晚归,上完早朝要么去衙门办公,要么去西郊大营练兵,只有休沐日才会在家陪伴妻子或者与幕僚们讨论经纶实策;钟玉卿每日要操劳阖府上下大大小小的事,难得清闲;郭夫人整天不是在张罗着夏侯翎的学业和衣食住行,便是把自己关在小佛堂里诵经;夏侯翊生性放浪无拘,也是经常不着家,而且自他弄清了毒花的事情后,突然忙了起来,常常看不到人影,就连晚饭也常常缺席。

夏侯纾从前在泊云观时便养成了早起晨练的习惯,这几年涉足长青门后,更加不敢偷懒。若是天气好,便在院子里活动活动拳脚,若是遇上雨雪天气,便在廊下拉拉腿、练练腰。

这日天气很好,夏侯纾照例是早起练了一套拳。刚结束,云溪就匆匆赶来,顺势递上了干净的毛巾。她接过来擦了擦额头的汗,问道:“二哥昨晚回来了吗?”

云溪摇摇头说:“我一早就过去打听了,撷英姐姐说昨天中午恭王爷派了人来请二公子过去议事,晚些时候又打发人过来说是二公子晚上宿在恭王府了。我回来的时候,也没见着二公子。”

“不应该啊。”夏侯纾喃喃道,“自从上次三表姐闹过之后,二哥就很少去恭王府了,偶尔去一趟,也只是在舅舅的大书房里,怎么突然会留宿呢?”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了钟绿芙的婚事,又问,“三表姐的婚事可有眉目了?”

听到她问这个,云溪立马就展现出她“百事通”的本领。可女子的婚事是私密之事,在未落定之前都不能随便乱说的,即便是在清风斋,云溪还是十分谨慎。她刻意压低了声音,说:“前几日恭王妃来看郡主,给府里的公子和你带了些礼物,我跟着过去领取,就听王妃身边的秦嬷嬷在跟庆芳姐姐她们诉苦,说是这两个月来,王妃陆陆续续看了七八个人选了,还没给恭王定夺呢,那朱姨娘又开始哭了。钟三姑娘也跟着不吃不喝,还让人传出话来,说她宁愿死,也不愿随便找个人嫁了。恭王妃气得病了好几日,可又不能真不管,这才来找郡主说说话,透透气。”

夏侯纾听了冷笑一声,道:“这朱姨娘可真有本事啊。自己说过的话从来不作数,经常出尔反尔让舅母难堪,也不知道当初舅舅到底看中了她什么。说起来我这位舅母也真是大度了,这么多年来就任着她一哭二闹三上吊,没有半点像样的惩戒。若是换作个厉害的主母,哪里还有她兴风作浪的份儿?就是咱们府上,二叔那几位生了公子的姨娘,也没见她们敢这么闹的。”

云溪连连点头表示认同,忍不住继续八卦,道:“我还听秦嬷嬷说,朱姨娘从小就生得美,是十里八乡公认的美人儿,但朱家非常贫寒,她父母为了给她兄长娶亲,准备将她卖了换聘礼。恰好那时恭王妃想给恭王纳几个好生养的良妾,找了媒人去问,这才将她纳入府中的。恭王妃心善,想着她之前的日子过得苦,不仅多番给予赏赐,还想方设法将她引荐给恭王,后面才有了钟三姑娘。哪成想朱姨娘竟不知好歹,处处与恭王妃做对,闹得恭王妃里面不是人。”

夏侯纾听着更生气了,也很心疼恭王妃,但这毕竟是钟家的事,她母亲都不管,她又何必插手,索性就当不知道好了。

她将用过的毛巾递给云溪,又说:“昨天雨湖回来了,我瞧着她这阵子瘦得厉害,眼窝子都深了,你让她先歇着吧,屋里的事放一放。回头你再去库房拿二两燕窝让小厨房炖了给她送过去,多陪她说说话,开导开导她。”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我原以为她母亲只是病得严重了些,还让人给她带了药材过去,哪成想最后竟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了。”

“姑娘真是心善,我就先替雨湖谢过姑娘了。”云溪道,“不过她哪里是闲得住的人。昨天一回来,就让我们把屋里的账本交给她核对,今早又去清点库房了,就怕她不在的这段日子,小丫鬟们粗枝大叶的没给姑娘管好家。”

主仆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正屋走,还没靠近就听到屋内传来一阵吵闹声,两人都停住了脚步。

清风阁是夏侯纾的住处,除了她本人,怕是没人敢在她的屋子里喧哗和闹事。云溪立马快步走上前去打探原因。

夏侯纾也没继续停留,缓步跟了上去。

正屋里,站着近身服侍夏侯纾的三四个小丫鬟,一个个都红着眼,早先吵得比较大声的那个丫鬟已在云溪的制止下噤了声,只有翠烟还小声的抽泣着。雨湖则气呼呼的站在她们中间,想来是刚训斥完她们。

“发生什么事了?”夏侯纾扫了大伙一眼,没有发现外人,笃定是自己屋里的丫鬟们发生了冲突,方继续说,“大清早的,你们都吵什么呢?得亏我们住得远,不然其他院子的人都被你们给招来了。”

“姑娘你回来得正好。”雨湖见了夏侯纾,立马解释原由,“月前我告假时,是将咱们屋里的账本和库房钥匙都交给了翠烟的,所有账目清清楚楚,一应俱全。可我昨晚连夜对了帐,发现这总账上有一百两银子怎么算都对不合。我问了翠烟,她说是姑娘你支走了。我又清点了库房,并未见有添置的物件,反而少了一块羊脂玉佩。我记得那块羊脂玉佩是从前恭王赏给姑娘的,成色极好,值不少银子呢。”

夏侯纾暗暗佩服雨湖的记性和管家算账能力,把自己的钱匣子交给她是对的。

“姑娘!”雨湖见夏侯纾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立马提高了音量,“我知道姑娘在钱财上向来大方,进了多少,出了多少心里也没个数,可一百两不是什么小数目,就是闹到衙门里,那也是大案,得判刑的。我怀疑是屋里的人手脚不干净,或是谁偷偷挪用了,这才把她们叫来询问。”

听完这一番解释,夏侯纾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什么叫做她心里没个数?她不过是觉得这些事既然有专人管着,她就偷个懒,把心思和精力用在其他地方罢了。不过雨湖纠结的这一百两银子,确实是她自己花了,不能让小丫鬟头们背了锅。她清了清嗓子,说:“翠烟说的没错,那一百两银子确实是我花了,没买什么值钱的物价,所以没上单子,你自然就查不到了。至于那块羊脂玉佩,也是我之前让云溪找出来用了,”然后看向云溪,“你去把玉佩找出来给雨湖看看。”

那块玉佩自从被雕刻成芍药花的样式后,夏侯纾担心被有心之人看到惹出事来,就将它交给云溪保管了。

云溪听了,赶紧去耳房从自己的的柜子里翻出了羊脂玉佩,双手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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