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厚虽然已年近五十,却依然容貌迤逦,精神抖擞。纵横官场多年的他自带气场,光是往那里一站,便已经让人感受到他那有内而发的威严。银香说易舞曾在请画师画像时曾感叹岁月无情,红颜易逝,那么这岁月对于诸如王崇厚这样的男人来说就太过仁慈了,除了在他的脸上增添了皱纹,更多的却是沉淀后的沉着和气度。

看这仗势,王崇厚像是早已知道她要来似的。夏侯纾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觉得王崇厚就像那个守株待兔的人,而自己就是那只愚蠢的兔子。

王崇厚步伐平缓地沿着铁笼子绕了一圈,饶有兴致地将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夏侯纾细细打量了一遍,最后在她面前停住,一面把玩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一面慢悠悠地问:“壮士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夏侯纾仔细瞅了瞅将他团团围住的侍卫,又看了看门外的房顶,突然就没了底气。且不说她现在插翅难飞,即便是她神通广大能够逃脱这铁笼,也会被潜伏在对面房顶上的弓箭手射成刺猬。

王崇厚设下此局,想必早就有所怀疑了,如今将她困在此处,而不是直接诛杀,或许就是想要留个活口套她的话。所以无论她说什么,似乎都不合适,一不小心还可能中了对方的圈套,失去生存的机会。

“原本还以为是个聪明的人物,看来是我高估了。”王崇厚刻意压低语调,然后侧脸对着旁边的侍从说,“即是无用之人,那便杀了吧!”

“等等!”夏侯纾大惊,她光盘算着自己的那点利弊,却万万没料到平日里端庄威严崇尚仪礼教化的王崇厚在说出“杀了吧”三个字时竟然如此沉着,仿佛在说“这杯茶凉了,倒了吧”一样轻松寻常。

在王崇厚静听下文的同时,夏侯纾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和所搜集到的线索。如果她没猜错,王崇厚与陵王宇文盛的关系非同寻常,并且这层关系是不能摆在明面上来说的,所以才会大肆宣扬易舞的来历,用一段风流韵事来掩盖他们真实的交情。

事已至此,夏侯纾也不愿像上次一样装什么江洋大盗。心里想着的是将计就计,诈他一回。于是她鼓足勇气,故作镇定地说道:“丞相大人怕不是忘了与陵王的君子之约?”

“陵王?”王崇厚愣了一下,目光深沉,似乎在思考这话的可信度,抑或是想起了他们的某个约定。

夏侯纾以为自己猜对了,稍稍松了口气。却不料王崇厚突然变了脸色,嗤笑道:“本相杀一个潜入府中的刺客,与陵王何干?”

这是摆明了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啊。夏侯纾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继续挑衅道:“那易夫人呢?”

大概是“易夫人”几个字触动了王崇厚心里的某个柔软处,又或者说是易舞的死状过于惨烈和诡异,王崇厚终于动怒了,音量都提高了:“易夫人如何?”

总算是蒙对了一回,夏侯纾暗自庆幸。接着正色道:“易夫人是陵王府亲自调教出来的,好好地交给了丞相大人,可你却让她无端惨死,你觉得陵王还会再信任你吗?”

夏侯纾话说得硬气,心里却没有底。她原本也只是猜测易舞是陵王安插在丞相府的棋子,再加上银香曾告诉她易舞在去世前曾与王崇厚发生过激烈的争吵,所以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王崇厚一阵沉默。

夏侯纾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只得静静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

“自作聪明!”王崇厚忽然说,“本相与易夫人的事,岂是你等小儿可以置喙的?”说着他看向笼子,眼神犀利,“你还是老实交代吧。究竟是谁派你来的,你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夏侯纾心想这回真完了,王崇厚一下子就看出她是受人指使了。但她绝不可能承认,坚称自己就是陵王的人。

“看来你是不肯说实话了。”王崇厚见她如此冥顽不灵,越发没了耐性,大手一挥,“杀了吧!”

“等一下!”夏侯纾再次制止他,眼睛死死瞪着他身后那些剑拔了三分之一的侍卫,真怕他们全都扑上来。愤怒地问对着王崇厚道:“丞相大人身为百官之首,居然如此草菅人命,真叫我辈汗颜!”

“草菅人命又如何?”王崇厚低笑一声,抬眸时眼里依然换上了一股子狠厉,冷冷道,“那也得你能活着离开,证明本相确实草菅人命了才行。”

“我原来还想着令公子的狠辣是如何而来,现在看来,竟与丞相大人是一脉相承呀。”夏侯纾嗤笑道。

王崇厚不置可否。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夏侯纾也不怕再得罪他,索性直言道:“听说令公子前些日子在大街上强抢了一个良家女子,而那女子性情刚烈,不堪凌辱已经自缢了。丞相大人不仅教子无方,还纵子行凶。我朝纪法严明,若是皇上知道了这事,丞相大人这相位可是有很多人想坐啊!”

王崇厚听到有关自己儿子的混账事时显得有几分不悦,手掌不由得握成一个拳,脸上却只是露出不屑地一笑,冷冷道:“看来你知道得不少。”

没想到王崇厚的软肋居然是他与明嘉郡主所生的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夏侯纾自以为抓到了对方把柄,不免心中暗喜,继续胡诌道:“陵王早就怀疑丞相大人的真心了,他知道的可不止这些……若是丞相大人以礼相待,我倒是可以据实以告。”

王崇厚端详着夏侯纾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突然露出狡猾地一笑,全无半点慌乱,慢条斯理道:“皇上若是知道了我儿的事,顶多治本相一个管教无方之罪,还不会要了本相的相位!至于陵王……”他顿了顿,轻蔑底扫了夏侯纾一眼,继续说,“他若是知道有人胆敢顶着他的名义冒犯本相,只怕出手更快吧。”

夏侯纾的心一点点冷了下去,她知道自己低估了王崇厚的睿智和奸猾。而她作为一个刺客,在王崇厚眼里连蝼蚁都不如,还妄想跟他谈条件,岂不是自作聪明?

夏侯纾心里一阵绝望,缓缓闭上了眼睛。便听王崇厚一声令下,立刻有侍卫挥着手中的大刀和长剑向铁笼中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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