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无妨,不过,眼下朕倒是确实发现了一个要紧职务,若是你愿意前往,对你而言,或许是个建功立业的地方。”嘉庆道:“朕现在正在调整各地督抚,原本的闽浙总督长麟,朕想让他带兵增援川楚,玉德做浙江巡抚,也有些日子了,朕想着升他做闽浙总督。这样浙江巡抚的位置,就空了出来,朕想着眼前可用之人,却也有限,但你是其中一个,所以朕想委你浙江巡抚一职。怎么样,阮侍郎,你去年便是在浙江做官,这次回去做巡抚,也不陌生吧?”

这话嘉庆说的轻松,阮元却是大吃一惊,竟在一旁沉默了下来,一时无语。

巡抚一职,始设于明代,最初是明成祖派遣京中官员,以巡行安抚为名,督察各布政使司官员政事。但进入明代成化、弘治年间,原本的明代地方体制权职分散,行政效率低下,于是明廷再次派出京官,以“巡抚”之名总览地方要事,久而久之,巡抚一职也就渐渐在地方上固定了下来。只是明代巡抚一般仍是被视为京官,而且巡抚之地与布政使司也就是一般意义上的省也不尽相同,甚至不少巡抚所辖之地也不算大,是以终明一代,巡抚权力终是有限。

但进入清代,巡抚职权出现了很大变化,巡抚辖区逐渐与布政使司重合,巡抚也正式成为地方官员,只是因循明故,一般仍需加兵部侍郎、都察院副都御史职衔。清代又裁撤了不少巡抚,巡抚辖区也最终与布政使司合而为一,成为后来的地方行政区域“直省”。到了清朝中叶,巡抚身兼绿营节制、钱粮仓储、刑狱乡试、道府州县官员荐举、弹劾等大权于一身,在没有总督直辖的各省,巡抚便是一省之长,故而也有“封疆大吏”的俗称。雍正之后,因行“火耗归公”之制,巡抚每年也可以得到大笔“养廉银”的收入,以浙江巡抚为例,每年有一万两养廉银的进益。所以乾嘉之际,浙江巡抚也最是外省紧要之职。

浙江原有总督,但乾隆时已被裁撤,此时浙江巡抚便可独掌一省军政。当然,清代对督抚从来多有防范,浙江尚有杭州将军麾下的八旗兵,浙江绿营虽可以听巡抚调度,但提督、总兵任命仍然取决于朝廷,具体防卫作战事宜,也取决于各提镇,是以巡抚职权虽大,却也不至于谋反。嘉庆任命阮元去做浙江巡抚,在这一节上自然是放心的。

但阮元先前做学政时,便已对浙江弊政,多有了解,这时又听了那彦成所言,自然清楚浙江海防也已日渐紧要。如此内忧外患,自己一时之间,又怎能立刻便有解决之法?是以竟是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勉强应道:“这……回皇上,臣为官毕竟时日尚浅,所做的也不过是翰林、督学、礼仪之事,却从未任过治民之职,皇上如此任命臣去做巡抚,臣想着未免……未免有些草率。”

“朕觉得不草率啊。”嘉庆道:“阮侍郎,你十年为官,所任必有治绩,这一点朕看得很清楚啊。这说明,你也很重视朝廷名 器,无论给你什么职务,你都会尽力去办好。这浙江巡抚,朕想来也是一样。至于抚军治民,这读圣贤书,不就是为了学有所用吗?那些不读书的人,平日总是说读书无用,只能夸夸其谈,阮侍郎,你就不想认真做一番事业,好好回击一下他们吗?再说了,朝廷选士最关要处,便是科举,若是读书科举出来的进士,都做不了查吏治民的能臣,那这科举设来,又有何用呢?而且这一年来,朕看得清楚,和珅图谋不轨,几乎动用了一切他可以动用之人。可你呢,对京中禁军,前线各部,均是了如指掌,一一应对过去,竟将和珅之谋破了,这样看来,朕遣你去浙江整治绿营,还是大材小用了呢。”

“回皇上,臣并不是……”阮元自然知道嘉庆这是激将之法,可话说回来,自己内心之中,又何尝没有抚民一方,为天下人办些有用之事的心愿?只是这时浙江现状,自己最是清楚,若非经验丰富,内政、兵事之上俱皆有为之人,绝难同时完成补亏空、济灾民、兴海防之事。虽说自己也有自己的想法,但毕竟从来没做过府县之职,突然要做封疆大吏,又如何能保证一定成功?也只好再行谦辞道:“皇上,浙江臣做过官,所以臣也清楚,眼下浙江看似太平,可繁盛之下,积弊却也不少。多年亏空,尚未尽数赔补,若是催的急了,又有碍民生庶务。海寇日渐侵凌,沿海三镇水师日渐困窘,浙南府县,原本山多地少,百姓生计,日益艰难。如此繁复之事,臣只恐空有救世之心、安民之志,终是全无经验,不知从何做起啊?”

“其实,这正是朕想派你去浙江的原因。”嘉庆道:“你在浙江做过官,亲眼见过浙江种种积弊,所以你去了,也好有的放矢,重点解决浙江眼下的关键问题。若是朕换了别人过去,他们不知浙江实情,便极易被下属胥吏蒙蔽,只恐几年下来,都不致有什么作为呢。另外朕提拔你,是因你还有一事,与寻常督抚大不相同。眼下许多督抚,虽说历任方面日久,却也因和珅乱政之故,渐渐染上了外面恶习,节礼陋规之事,数不胜数。但你不一样,你从来与读书人为友,自然也应该有一番读书人的正气。而且你这些年下来,并无任何贪婪取贿之事,督学时余下的银两,都拿去修了书,可见即便你做了督抚要员,也不会甘于流俗,与那些地方胥吏同流合污的。朕这番用你,也是想着从你开始,提拔一批新人出来,到地方上整顿吏治,安定民心。没有一批未经恶习熏染,竭力为国为民的能臣,朕想革除和珅宿弊,再兴盛治,也不过是一句空言罢了。”

“皇上去旧立新,第一个能想到臣,臣已是不胜感激。”阮元听着嘉庆所言,似乎也有些为之所动,但还是克制了下来,继续问道:“只是臣无论年纪资历,都自觉尚浅,就算去做了封疆大吏,只怕也难以服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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