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知从哪一代传下来的,但对于村里人来说便是圣人之言,是天条,是戒律,是要以生命为代价来践行的准则。原本冬至以为野兽吃了人,发觉人肉香嫩可口,以致专门狩猎人类,从而造成大量伤亡,所以才必须杀死。如今结合“妖怪”之说,这传言顿时有些可怖了起来。莫非传说中的妖怪,都是吃了人的野兽不成?

妖怪吞噬了人的魂魄,便可以化形为人,显然这魂魄在其中扮演着关键的角色。那么反过来推测,传言中苍狼上人曾显化半狼之身,这所谓的“狼化”,是否说明,他曾吞噬过妖兽的魂魄?或者说,若是这烈阳狼夺舍了苍狼上人,是不是可以完成“狼化”?冬至在心中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接着,冬至又想到了掉落深谷的苍狼岭主峰,他并未亲眼所见,只是听周苴说过,断面平坦,有如利刃切开。他完全无法想象这需要多么大的力量,要知道苍狼岭主峰上的古战场足有百里方圆,他的力气已然不算小了,全力之下也仅仅只能砍断一棵碗口粗细的小树而已。这妖狼曾自称烈阳仙狼,既是仙狼,拥有这等移山填海的大神通,倒也合理。

而且妖狼曾说,它所谋求的生命之水,乃是熔炼了万千凡人遗失的命数的真正宝物,而不是眼下这仅仅只是包含了凡人血肉之精的凡物。既然图谋这般大,完全可以去其他战场布置大阵,断没有在此荒凉之地布阵的道理。要知道,如今的虞国西境,陈兵何止百万?

如此分析下来,苍狼岭的主峰掉落深谷,十有八九便是妖狼所为,正是因为它仙体有恙,无法离开此处,才如此费尽心机,在此开辟战场。若此事为真,它口中所说黄泉门的鬼气森森的邪修,是他操控的傀儡也说不定。

不过,这头自称烈阳狼的家伙虽然说了很多东西,却是虚浮不着边际,也许它并未撒谎,可即便它说的全是真的,也只是一些谈资罢了,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照它的意思,红姨,芊芊,璇儿,三个妖兽觊觎它的妖丹,又是薄情寡义,所以反目,理由的确很充分。

可冬至却察觉出了一丝不寻常之处,若这妖狼真的是仙人之流,三个灵智初开的妖兽必然不敢算计于它才是,这是境界上的压制。而若是它口中的黑衣男子独自镇压于它,想来也断然不会大度到分这三个妖兽一杯羹。而若是两败俱伤之际,三个妖兽奉命欲要击杀黑衣男子,被黑衣男子策反倒是说得过去。可它却说三个妖兽先是反叛,才导致它被镇压。

其中出入看似微不足道,却是天壤之别。若是它没有说谎,想必三只妖兽察觉到了什么,此事危及性命,才会临时倒戈。只是那三只妖兽到底察觉到了什么?

冬至觉得脑袋一阵眩晕,第一次如此绞尽脑汁,许多碎片信息环绕,却总也联系不到一起。这时,横托在膝上的两尖矛幽光一闪,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他的手臂向上蔓延,进入脑袋。这股清凉的气息使得他脑中灵光一闪,突然间,一切好像都串连了起来,明晰了起来,而将这一切串连起来的关键,便是规则!

那么便以规则为核心重新开始梳理……

天地之间原本只有黑白二色灵气,互不相容,相生相克,至于为何是这样,想必其中牵扯到了天地大道,暂时不必去理会。神魔两种天地生灵乃是天生地养,没有肉身,乃是以魂体的形式存在,天生便亲近大道。而人起于微末,天生弱小,后天感悟大道,同样可以呼风唤雨。更有女娲捏土造人之说,不管此事真假,但核心却是人有肉身,这一点是与神魔最大的区别。

后来,修仙者出现,虽然由感悟大道转变为修习前人留下的道统,但吐纳的依然不外乎是黑白二色灵气,遵循的依然是那片天地的规则。

如今,天地巨变,黑白二色绝不可能相容的灵气混合为一,出现了一种全新的灵气,便是这灰色的灵气。即便妖狼曾说灰色灵气并无区别,但想必仍是有了细微的差别,也即是说,天地间的某种规则悄然改变了。若是以此为出发点,许多事情便说得通了,比如:它为何要费尽心思凝聚生命之水!必然是天地规则改变之下,它的仙体与这片天地不相容,要采集这片天地生灵的生命精华,以此来修复自身!

若这个推论成立,也解释了元姓黑衣男子为何敢于算计妖狼,必然是在这长久的消磨之下,它的神通法力逐渐流逝,修为大不如前的缘故。甚至冬至更有一个猜想,便是四百年前离奇出现的白色瘴气,是否是它自身泄露灵力与灰色灵气相接触所引发?

想到此处,更多的疑惑又冒了出来,苍狼上人与它到底是什么关系?奎狼帮又是什么立场?何以能够在瘴气中开帮立派?

冬至从未去过奎狼帮,只知道,奎狼帮的山门在古战场入口处,金碧辉煌,奢华无比。根据周苴的地图以及那鹿角女子芊芊曾提到过的“回狼谷”,对比之下发现,距离此处虽说有一点距离,却并不会太远,根据二人的脚程判断,大约是百余里的样子。难道那些人从未发现这个奇异的洞窟?又或者说此处本来就是一个陷阱?

冬至晃了晃脑袋,一重迷雾刚刚被拨开,立马又出现数重迷雾,怪只怪自己见识太少,而此处这些人所处层次太高,无法以自己的见识理清这些谜团。

他想到的周苴曾经提到过的“格局”二字,这格局既是对这世界的认知范围,亦是为人的态度,处事的方法,最终做到人情练达,世事洞明。

任何简单的计谋算计,甚至是不经意间的随心而为,经由时间的熬炼,都会成为难解的谜团,精妙的谋划。归根结底,还是所处位置太低,无法纵览全局罢了。

若非经历了马姓白胡子老道的事情,让他对修仙界有了一个模糊的认知,此时的冬至纵然也会多加小心,却不会想这般多,也许头脑一热也就答应了妖狼传授他《魂衍道的事情。

冬至与奎生、樊勇之流不同,他们一个个经历了险死还生,家道中落,大喜大悲之事,如今年过五十,对长生的渴望并不是一个十四五岁,连山村都没怎么出去过的小孩子所能理解的。

在此之前,他对修士的理解,也仅仅是可以御剑飞行!或许是人已然征服了大地,所以对飞上天空有着强烈的执念,冬至也不例外,在他看来,能够御剑飞行,便是强大的象征。至于周苴曾经说的,修道者,醉心于大道,甚至连功法威能都在不在意的样子,让他无法理解。

冬至并不是一个轻狂之人,或许是生于战乱不断,人人自危的年代,让他不自觉有了一份行侠仗义之心。如今世道纷乱,视人命如草芥的匪盗横行,在他看来,这是不对的。既然不对,那就要改,改变就需要有人主持公道,那就需要有人站出来。可如果站出来之人没有傲世的修为,没有功法的威能,只能沦为出头的鸟儿,被人群起而攻之!醉心于大道之人或许是合格的修士,却不是他要走的路!

那白胡子老道虽说夹带私心,却也给了冬至一个能够修行的机会,所以冬至才毫不犹豫的接过了老道递来的“缘尘令”。虽然并不清楚将来去缘尘宗会遇到什么,但他心中对于修仙的渴望无形中增加了许多,仿佛美好的愿景都在前方铺展开来。

缘尘宗的事情暂时不必太过挂心,毕竟还有三年多时间,一时之间倒也急不来。这妖狼说了许多上古往事,修仙秘辛,让他对修士这类人有了一个模糊的印象。或许是先入为主的原因,冬至有些抗拒妖狼所说的“修魂”。在他心中,缘尘宗那种仙门巨派才是修仙正统,灵根之修传承万年,断不是所谓的“魂修”所能相比的。

而冬至始终不轻易答应任何事情,更深层的原因便是因为周苴跟他说过的“应缘之术”。在他看来,这门功法可以轻易操纵因果以及他人命运,实在阴险至极。他不清楚这妖狼懂不懂此术,但谨慎一些总是没有错。

但如今,冬至有些无奈的认清了现实,此时前狼后虎,哪能尽如人意?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才是常态。如今刘云谲醒来,若是能讨要到“移行阵”的使用方法,想来活下来的几率将会大大提升。

临事畏搪,难成大器,唯有破风斩浪,方能高挂云帆。想到此处,冬至身上罕见的冒出一缕锋芒!即便自己是那扑火的飞蛾,也定要将那火焰煽动一丝!

于是,冬至不再抗拒,第一次主动地在脑海中呼唤起了烈阳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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