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毅闲步田间,不自觉便运起了缩地成寸的法门。

等回过神来,人已经走到了官道上,阴山城的城廓也离得不远了。

此刻夜色未深,大路上还能瞧见些车马行人,楼毅随着人流进入城里,没走一刻钟,便已来到自家的小院外。

往里边打望一眼,堂屋里有一盏孤灯亮着,老母亲薛氏佝着背坐在桌前,还忙碌着手里的针线活。

一时间,这心中的触动楼毅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于是久久伫立在院落外。

遥想当年,前身证道双花之时,这名叫楼毅的落举先生,病逝在了荒山寺庙里,并在机缘巧合下,被前身分出的一半神魂同化成了道身。

然而此人生前的意识并非完全泯灭,尤其对家中亲娘薛氏的挂碍,便如同一根倒刺扎在了前身心头。

为了不给修行埋下祸患,前身便让白狈之身化作楼毅模样,回到这阴山城里,侍奉薛氏终老。

一来可以了却心病,二来也算是一种修行。

迈入炼神返虚之境后,修行人对精气神的打磨反而没那么重要了,一切重在一个悟字。

有人一朝登天,也有人百年未得寸功。

前身也不愧是身具广妙道根的异种,在听闻小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的说法后,便让两具道身一个高居庙堂,行呼风唤雨万民朝拜之能事,一个藏于市井,随俗世沉浮,尝人生百味。

也正是这一正一反之法,才让他以二十余年时间,便迈入炼神返虚后期,要是让那些仙门世家知道,怕是要惊掉下巴。

不过世事无常,过于贪功冒进,总有马失前蹄的一天。

区区二十余年积累,就想借着香火气运之便,证道三花,最后落了个陨落下场,可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楼毅嗟叹一声,又望向了堂屋中的薛氏。

二十年的相处下来,这老人家在前身心里,已经和亲娘无异,也正是这种温热的母子亲情,让上辈子跟随老道士长大的楼毅,有些望而却步了。

“是不是毅儿回来了?”

堂屋里,传来薛氏略带沙哑的声音,如今她已入古稀之年,目力是大不如前了。

“娘。”

楼毅缓缓道了一声,随后心中浊气一荡,坦然走了进去。

“你不是去田里挖些番薯么?怎么两手空空回来了,咦,牛去哪了?”

薛氏正好推门出来,一眼就察觉到儿子有些古怪。

“田里边闹猪患,我就早些回来了,明儿天亮了,我再跑田里去一趟。至于老牛嘛,我见陈家父子有些急事儿,便借给他们跑腿了。”

薛氏倒没有多想,牵着楼毅的手到里屋坐下,然后便跑到灶房把熬好的红薯粥和两样小菜端上来,显然还把自家儿子当孩童对待。

闻着饭菜的清香,楼毅楞了片刻,自己一个早已辟谷的修行人,竟还真有些饥肠辘辘起来。

“楞着干什么?都有些凉了,赶紧大口往肚里刨...”

薛氏手一挥,便轻轻在楼毅脑门上呼了一下。

楼毅嘴角一乐,拾起了碗筷,一个年过半百的人,真就狼吞虎咽起来。

“你慢点...”

“不是你让我刨得嘛。”

“哎哟...你小子。”

再说雀头山中。

漆黑笼罩着广袤的树林,唯有几点火光在草莽间穿行,极远处,不时还能听到几声枭鸟的嘶鸣。

为了形成犄角合围之势,入山的农户们分作了三伙人,虽说这雀头山往日里他们也没少来,但毕竟现在夜黑风高,正是蛇虫走兽出没的时候,谁也不敢落了单。

陈寿所在队伍里约摸有七八人,领头的张大爷是个百户长,紧攥着钢叉,走在最前面。

“这山里怎么起雾了?”

张百户突然打了个冷颤,此时入夜未久,这寒凉来得是有些古怪。

“要不今晚还是算了?”

身后有人打起了退堂鼓,总觉得周围的林子透着股诡异,心里边瘆得慌。

陈寿身旁的刘屠夫不乐意了。

“要走就走,别在这扯后腿。”

“我可给媳妇儿夸下口了,今晚怎么也得给她带条大猪膀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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