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摘去笔上脱落毫毛,拿捏着力道下笔,以免力重,墨散的快。

“元章二十年三月十六,小雪,

天乍冷,炭少价贵,幸得殷北相助,买得一秤碎炭。

程廷言一凶杀案,死者五脏六腑被掏空,腹中填满铜钱铁币,是为人骡。

课毕卖饼,送饼至莫府,拜见莫节度使,又见莫姑娘,脸肿牙坏。”

跌宕起伏的莫府夜行,他化成寥寥数字,将那不可说不能说之处通通隐去,只留下几句不带感情的事实,唯有他自己才能勾勒出其中联系。

搁笔吹灯,他摸到床上,被褥冷似铁,邬意缩成一团,睡了这么久,脚都还不热。

他把邬意双脚抱住,冻的牙关打颤,良久方才睡去。

鸡鸣时分,他听到屋外有了动静,也起身穿衣,出门去帮邬母烧火做饭:“阿娘,今日饼只做一百个吧,天冷,出门的人少了,卖不掉要折本。”

一个糖饼,卖七文,本钱便要六文,全靠多卖挣银子,天不好,家计更难。

“好,我给老二说,你吃个鸡蛋再走。”

两人正说着,屋外忽然响起叩门的声音:“邬小哥。”

邬瑾连忙从灶前站起来,出去开门:“殷大哥!快进来坐!”

“阿娘,”他又朗声叫邬母,“来客了。”

邬母应了一声,擦手出来,当即就要进屋去搬炭盆出来。

殷北拦住他们母子二人:“不坐了,你家里做两百个糖饼,午牌前送去。”

邬瑾心知这是莫千澜照拂,点头道:“是,大哥放心,不会误了时候。”

他扭头对邬母道:“阿娘,快去叫老二起来,等我下课,领着他去认路。”

邬母也喜不自禁,赶紧去叫邬意起来。

她不知道来订饼的人是哪家,只当是邬瑾在州学认识的贵人,订下这两百个饼,邬意下午便可以再做一些出去卖。

邬瑾送殷北出去:“大哥是走路来的?”

殷北笑道:“骑马,你住的这街上太窄,马进不来,我只好把马栓在街口木桩子上了。”

“不好。”邬瑾脸色一变,狂奔至街口,气喘吁吁望着空荡荡的绳子,随后无言地看向紧随其后的殷北。

连根马毛都没了。

两人面面相觑,殷北没想到十石街里的三教九流手脚如此之快,再看看邬瑾,更想不出这种地方怎么出了这么个读书郎。

他浮起一个笑,把那些乱糟糟的思绪压下去:“你去忙你的,好马识途,我自有办法找回来,倒是这些小毛贼要遭殃了。”

邬瑾也知殷北非是一般奴仆,便同他告别,回家拿了书,又叮嘱邬意要多放些沙糖,才去州学上课。

趁着中途休息,他又一路狂奔回家,带邬意去认路,再赶回州学上课,如此疲于奔命,把他这个少年郎累的越发困倦。

好在之后莫府也常来订饼,让他得以喘息片刻,跟上了课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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