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躺在床上,我沉沉睡去。八卦多了,人就发困。

困得狠了,就开始做梦。

我没成过亲,但是梦里面却是成亲的场景。

面前的府邸十分高大,门口的狮子踩着绣球,那绣球却是新的,红色的丝线里嵌入了金线,闪闪地在太阳下泛着光,将身披红袍的狮子点缀得似是要活过来一般。我评估了一下,这狮子是新雕刻的,不知是哪位工匠的手艺,恐怕要完成这么一只狮子得数年功夫。

门上匾额已被红绸装点一新,当中两个大字笔力浑厚,完全有碾压一切的气势:“赵府”。

我身着红袍,胸前挽了个红色的大花,顶上的帽子极为考究,身上的纯红的衣裳上金色铭文绣得十分平整。我从马上下来,凝望匾额良久,这才扭头看了看身后一顶紫红色小轿。

那里面,是天姚。

前一天晚上,我给她说,我要做状元了。

她很高兴,特意为我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我犹豫良久,这才说了,在做状元之前,按照人族的规矩,得娶一位当朝大臣的女儿为妻。

她的手慢了下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多不快,问道,你娶了妻,还能带着我么?

我原本以为她会问你为什么不娶她,她却没问那一句,而是问我是否会带着她。我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神经质地挤出来一句话:“要想做状元,就得娶一位当朝大臣的女儿为妻。”

梦中的我记忆里面有肉体上的疼痛记忆,那是反抗的下场,所以这句话说得五味杂陈。

因梦中总是无法识得一个人的面貌,所以我不知道此天姚与彼天姚是不是一个,但是她此刻的神态倒是与我的侍女合在了一处。

梦中的我心中还有万千条理由必须实现这个事情:天姚是知府大人买来的,身份不够,无法作为正妻;天姚是狐妖,如果作为正妻是对丈夫不利的,有可能文德殿那圣人会厌弃我这个状元;我和知府的赌约在那里放着,我没钱还他,也就无法给天姚赎身,无法赎身我就无法决定天姚的身份;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读书,不就是为了今天么?难道要为一个女人放弃了好不容易到手的状元?……

但是,这些理由我都无法说出口,最后只选择了这么一句。“要想做状元,就得娶一位当朝大臣的女儿为妻。”

却没想到天姚叹了口气没心没肺笑道:“我问的是你娶了她,还能带着我么?”

“能!当然能。而且我跟老师说了,她说那边同意你做个妾!”我说的很快,但是很虚。

心虚。

天姚坐下来,继续给我盛好了汤,道:“那就吃饭吧。我做什么都没事,只不想离开你。你们人族不都是三妻四妾么,还差五个姐妹呢。等她们来齐了,我们打花牌就有人了。放心,我知道,你们人是有规矩的。”

我无言。规矩?她知道什么呢?

方想到这里,身边的司仪傲娇地高叫道,“吉时已到,新科状元郎暨新郎刘熙来入主赵府,众人见礼!”

赵府的大门应声而开,晌午的阳光自当顶照射下来,铺在我面前的石阶上。

我咬了咬嘴唇,略略拎起前襟,缓步拾级而上,身后两个捧着金印和圣旨的小厮跟着我昂首而行。门里面,是大半个朝廷的各色官员。

之后的一切我如同在梦中的梦中,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觉得一阵阵的眩晕。梦里所有人都在笑,官员们在笑,作揖几乎做到了我的鼻子根下,尚书岳父在笑,岳母在笑,曾经跟我同殿面圣的人也在笑,更不用说那些府里大大小小的下人。喜庆在眼光中和成一股胶,甜腻腻地将所有人粘在一起在我面前晃。

自然我没记住几张一样表情的脸,根本记不住,所有应该在那一张张面孔上显示出来的特色都不见了。

特别是我的老师庄夫子,他也在笑,他今天穿的很好看,一身新官服。如果没认错那是三品侍郎的服色。如果不是这一身新衣裳,大概我连他都认不出来了。

自然,我也在笑。

可是这一阵阵的哀伤是怎么回事?

耳边是念经一般的“恭喜!贺喜!”之声,而我嘴里要么是“同喜同喜”,要么是“十分感谢”。

还没等我清醒过来,令人头昏的堂上走出来一位身披红妆的佳人,一面绣着彩凤的面纱盖住了她的面容,我看不清她长得什么样,但是却知道她美貌异常。而我站在高堂的另一侧,惴惴不安地捏着拳头。

她款款而来,我惶惶而立。

她雍容华贵,我自惭形秽。

她众星捧月,我鸭子上架。

唯一对等的,是她没见过我,我也没见过她。

不过见没见过不影响拜堂,就像是一顿板子不影响结婚一样。三个头磕下去,我被拉到喝酒堂上,她被送入花烛洞房。

然后面前的人便更疯狂了,一个个拉着我,仿佛要将他们刻在我的脑子里面。不曾见过的七大姨八大姑……哦,不对,是七大爷八大叔都钻了出来,妖精一样在那里张着嘴要吃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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