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处的午夜总是出奇的安静,赶路一天的众人已早早睡去,吴韵林在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中睡去,迷迷糊糊中听闻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叮呤、叮呤”

铃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喜神过境,人鬼退散。”

吴韵林一个翻身就要起床,却被熊葛一把按住,然后悄声道:“喜神赶路,忌讳生人,别着声音,别出门,我们一早就走”

薄雾中渐渐现出三个身影,领头的是一个老者,穿着青布葛衣,腰间系着一根黑色腰带,皮肤黝黑,虽然秋深露重,但是却依然只穿着一双草鞋。中间一人戴着一斗笠,用轻纱遮面。全身穿着白衣白裤,仿佛死人穿的寿衣,随着铃声一蹦一跳的跟在老者身后。最后一人却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衫,只是腰间同样系着一根黑色腰带,身后背着一个脏兮兮的包裹。

奇怪的是,那小孩手中捧着一个白色的大碗,碗中似乎盛满清水,他小心翼翼地走在二人后面,似乎很怕手中清水洒落。

老者手中拿着一叠厚厚的黄纸,上面用铜钱状的利器刺出一串串铜钱般的细孔,这正是湘西特有的冥币,老者手握冥币洒向天空,喝道:“喜神过境,买路借过,凡夫俗子,切勿靠近,急急返乡,入土为安!”

老者来到老张的屋前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没有想到,这么多年没见,已经破落到这等地步。”

“喜神客栈,爷爷,是这里吗?”

“就是这里,这就是我们赶脚要住的赶尸客栈,不过,对外还是要叫喜神客栈呦。”

“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那老兄弟还在不在——宁儿,去敲门,记得我教你的方法。”

小孩应了一声,将手中的瓷碗小心翼翼地递给老者。走上前去,挺直腰板清清嗓子,脆生生地道:“天不收,地不留,东来西去又还东,今日借过你家店,金砖收入你柜中。”

屋内无声响,小孩望向老者,又喊了一遍,只是声音比刚才大了几分。连续叫了三遍,屋内依然没有人应答,老者黯然道:“果然没有人了。

我们走吧。”

说完,老者将小阴罗一敲,正要离开,这时,屋内老张的声音慢条斯理地道:“天要收,地要留,东来西去又还东,亡人化作金砖一块,金砖收入我柜中。”

老者顿时神色一喜,小孩更是高兴地直拍手,连忙道:“爷爷,有人,有人。”

这时里屋的人又道:“来的可是牙先生?”

小孩连忙回答:“来的不是牙先生。”

“来的可是车先生?”

“来的正是车先生。”

“可饮阴间忘魂汤?”

“只饮阳间一壶茶。”

里屋的人沉默了半晌,道:“没想到现在还有车先生光临,稍待片刻,我便迎喜神进柜。”

里屋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显然那人在收拾,不一会,老张将两扇大木门打开,老张先是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纸做成的符咒,摘掉白衣人头上的斗篷,露出一张年轻的而惨白惨白的脸,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双目紧闭,嘴唇却鲜红如血,整个身上笼罩着一种恐怖的感觉,这果真是一具尸体。

老张把手中的那张黄纸贴在尸体的额头上,右手呈剑指在他脸上,边比划边喝道:“奉请喜神进柜。”

果然,尸体居然动了!

尸体双手直直地伸向前方,双目紧闭,就像常人梦游一般。但是动作却比人要僵直很多,缓缓地向前走,身体的骨骼摩擦发出一种奇特的声音,仿佛尖刀划过瓷盘一般刺耳,直挺挺地跳过门槛,径直在门后站立。

此时幸好周围除了三人之外并没有其他人,不然,见此情形,非得当场吓晕了不可。这可能也是老张再三嘱咐吴韵林等人不要出门的原因之一吧。

原来此二人就是在湘西久负盛名的赶尸匠,而那白衣人自然就是“喜神”。而此处自然是很多年很多年没有喜神光顾的“赶尸客栈”。

此时天刚刚破晓。

开门的老板老张,他看着喜神进屋,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随后镇静下来。他深深看了爷孙俩一眼,头也不回走进屋去。

小宁捧了一通宵的大碗,手臂早就疼得要死,连忙走向前去,刚要坐下,便被爷爷叫住了:“小宁,爷爷怎么教你的?”

小宁嘟了嘟嘴,从书包中拿出一盏样式古朴的油灯,来到客栈的东南角,这里从屋梁上吊着一个小竹篮般的东西,小宁将手中的油灯放在小竹篮中。接着,老者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纸,双手一撮,居然在手中燃了起来,小宁看得目瞪口呆,老者口中念念有词:“天命付我,我命负汝,汝若负吾,天命不许,点盏阴灯,照汝前程,汝不负吾,请勿吹灯。”

说完,用手中的黄纸将灯点燃,古灯亮出幽蓝的光芒,火苗任凭风吹,也丝毫不动。

“小宁,看好了,千万不能让灯熄灭了,要是熄灭了,可就坏了大事了。”

小宁嘟着小嘴道:“我都累了一晚了,早知道行脚这么累,我才不出来呢。”

老者慈祥地摸了摸小宁的头,笑道:“当时吵着要出来的是你,现在说不干了的也是你,乖,再过一晚,把喜神送到了,我们就回去,我答应你,回去后,把刚才那手不用火点燃油灯的方法教给你。”

小宁一蹦三尺高,拍手笑道:“爷爷说话算数。”

但是这次实在是受人之托,才不得不走这趟脚,沿海打仗了,跟洋鬼子打呢?死不少人,这个雇主就是被洋鬼子一枪打死的。”  1841年1月,英军乘虚而入,攻陷沙角、大角两炮台。

“是么,那可不是一个好世道。”老张长叹了一口气,转换话题:“喜神还没有吃饭吧,我这就去做。”

老张转身进屋,不一会便张罗出三个菜,一个清炒土豆、一个茄子和一小碗湘西特有的酱辣椒,再加上两碗白饭。

饿了好久的魏宁可不客气,连忙捧着碗就要开动,却被爷爷喝住了:

“喜神都没有吃,你急什么。”

魏宁连忙打住,魏老爷子用筷子在每道菜上点了一遍,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请喜神吃饭,然后在东南方烧了一叠冥币,老张又将所有的饭菜倒回锅内重新炒了一遍才又端了上来,这就算是喜神用过了。

饭后魏老爷子叫过魏宁吩咐道:“去看看喜神的七窍,辰砂是否掉落,若有脱落或者松动,便用辰砂重新补上,七窍不可通了生气。”

魏老爷子从怀中变戏法般的变出一叠辰州符,交给孙子,道:“将此符分别贴在额头、胸口、双臂、双膝处,切忌,当新符贴上才可以揭去旧符,否则尸煞发作,后果不堪设想。”

魏宁应了一声,由于喜神身材高大,魏宁拉过一条长凳站在上面,喜神双目紧闭,七窍都用湘西特产的辰砂封住,魏宁人小胆大,面对尸体丝毫没有怯意,仔细将喜神检查了一遍。魏老爷子则目不转睛地盯着东南角的那盏灯,火苗直直的,没有一丝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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