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贡的大营驻扎在鄄城县城外五里的平原上,营寨四四方方,并无特别的地方,附近还有条尚未干涸的小溪,以供大军所需。
当曹珣的马车驶入营寨一里范围内时,负责警戒的哨卒这才发现他们。很快,数名骑兵离营追来,逼停了曹珣的马车,各自亮出刀刃,并质问他的来历。
曹珣从容冷静,抬手见礼,说车内坐着的是颍川荀氏的文若先生,应郭使君相邀,前来赴会。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几个人不是正规军士出身,更像是豪强大户培养出来的私兵。看来这郭使君统帅的大军,成分也是挺复杂的。
马上的几人显然都知道颍川荀氏这个名头的含义,露出既敬又畏的表情。他们不敢怠慢,也纷纷抬手回礼,除了一人跑回去报信之外,其他人则护送在马车两侧缓缓归营。
当曹珣的马车过了辕门时,便看到二十多名精壮扈从簇拥着一个中年官人,单从这前呼后拥的架势来看,想必就是那豫州刺史郭贡了。
荀彧从容地下了马车,脸上看不出一丝慌张,无视了众多打量和好奇的眼神,径直走到郭贡身前,作辑行礼后说道:“颍川荀文若,见过郭使君,使君安否?”
见到闻名遐迩的荀彧终于站在自己面前,举止大方,彬彬有礼,面对身为一方大员的自己,被众多甲士围观依旧不卑不亢,隐约还能闻到对方身上的熏香味。
一时间,郭贡竟有些自行惭秽起来,便回了一礼。心中还不禁感慨,不愧是名门望族,名不虚立。至于站在荀彧身后的曹珣,直接被他忽视,只当成普通扈从。
“文若无需多礼,往日你我同朝为臣却无缘相见,久闻雅名,今日相见,甚是欢喜,我已着人摆下酒席,文若可莫要推辞啊。”
荀彧的第一印象让郭贡很满意,原本想要来个下马威的心思已经淡去,但他也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打算多刺探下鄄城的情况,再做定夺。
荀彧含笑,知道这酒是跑不掉的,给了曹珣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后,便拱手称是,态度上也变得恭敬些,让郭贡愈发满意。
一行人进了中军大营,曹珣一直紧跟在荀彧身侧,原本军营重地,不可能让一扈从进入。
但考虑到荀彧身份,郭贡也不想太过计较,便挥挥手让人放行,堂堂荀氏子弟总不至于对他不利,更何况他身侧还有这数万大军。
中军营帐很大,里头已经摆好位置,军旅之中尚左贬右,左为尊上,右为护卫,这是因为便于拔刀保护。而在日常宴饮,文官交际,却又是以右为尊。
荀彧于左席落座,曹珣站在荀彧身后,看着荀彧与郭贡一边喝酒吃菜,一边聊家世聊经学。
荀彧性格本就谦虚谨慎,又因为眼下形势便刻意给足了郭使君面子,酒过三巡,连站在一旁的曹珣都看得出这厮是被哄得真开心呀。
可惜,郭贡身边不乏清醒之辈,那豫州别驾几声轻咳,阻拦了相谈甚欢的两人。荀彧话语一顿,却微微一笑,似乎并不在意。
郭贡心中虽有些不快,却也知道下属是在提醒自己,便放下羽觞,转头看向荀彧。
“文若,你堂堂颍川翘楚,国之栋梁,不在朝廷为陛下分忧,却为一阉宦之后效力,这是何为啊?”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不仅在质问荀彧,还隔空捅了曹操一刀。
“使君此言差矣,先帝在时,孟德已是典军校尉,朝中大将。董卓专擅朝政,倒行逆施时,也是孟德于陈留举义兵,号召天下英雄共讨之。青州黄巾贼攻入兖州时,又是他力挽狂澜,降服百万之众。”
“这样为陛下,为我大汉分忧的良臣,我荀彧虽才疏学浅,却甘愿尽上一份心力。”
“使君说我不为陛下分忧,在下倒是想问问使君,您身为豫州刺史,不在豫州劝课农桑,铲除盗贼,却率数万大军来我兖州,这又是为何?!”
既然撕破脸皮,荀彧也不会跟他客气,曹珣在其身后是暗暗叫彩。
郭贡听完连连冷笑,却是顾左右而言他,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倒是豫州别驾看出自家使君一时窘境,出声相助。
“哼!使君乃朝廷钦定的豫州刺史,兖州生乱,我等前来戡乱也是为陛下分忧。可他曹操呢,自封为兖州牧,无视国法。荀文若,你身为三公之后,难道你也不知道朝廷的法度吗?!”
“那文若也要提醒使君,您的刺史位置又是谁给的?那贼臣的尸首想必还在长安城吧。”
“你!”
荀彧毫不畏惧,不理会那别驾,话语直击郭贡内心。
当年孔伷病逝后,他在亲朋的推举之下,走了董卓身边人的路子,在付出了诸多财物后,便被朝廷拜为豫州刺史。
也因此他与吕布才有了交集,不然的话吕布也不会煽动他来攻打鄄城县,只是没想到荀彧居然也知道他行贿买官的事,完全是被揭了老底。
郭贡是越想越气,甚至有些气急败坏了,他恶狠狠地盯着荀彧,眼神中满是杀意。
曹珣在身后看得是一清二楚,见郭贡明显起了杀心,心中一凛,右手下意识地按在刀柄上。
那豫州别驾和下座的将领也同时起身,神情或严肃,或愤怒,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意思。
营帐内的气氛已是剑拔弩张,郭贡就这样死死盯着荀彧,后者却淡定地坐在案桌后。
“使君,蝉看似好捕,哪有黄雀危险呀。”荀彧适时地补上最后一句。
“呵!”郭贡嗤笑一声,当即起身,负手站定,不过也没有制止下属的举动。
其实,他郭贡也不是什么热心人,能带兵前来,主要是他和身后几家势力共同协商的结果,至于吕布向他许诺的诸多好处,郭贡哪会轻易当真。
所以他郭贡也是人精,本就存着浑水摸鱼,打一杆就走的念头,远没有他的下属说的那么高尚。
郭贡走到荀彧案桌前,抬手指向帐外。
“据我所知,眼下兖州全境已是尽归吕布,可那曹操还远在徐州,就凭你们这数千人马,便想要守住鄄城,就算你荀文若口舌再利,也是痴人说梦!”
话音刚落,门外便有人高声来报,在郭贡的示意下,别驾便出了营帐,复又转回,急匆匆走到郭贡身边,贴耳说了几句。
郭贡眼睛一眯,转头与别驾对视后,又扭过头看着荀彧,一时无言。
曹珣心中一动,莫非对方已经发现了树林里的伏兵,看来事情又有了转机。
‘先生啊先生,您可悠着点吧,要是这郭贡是个脑子抽的,真敢杀你,咱们哭都没地方哭去。’
果然。
“看来,尔等早有准备啊,只是,你荀文若可曾料到,我敢不敢杀你呢?!”
郭贡一边说,一边转身移步到右边的案桌,看似去拿酒,却远离了荀彧的座位,这个举动让曹珣寒毛卓竖,心中警铃大作。
荀彧微微一顿,似乎有点犹豫了,只是很快他便回应道:“我曾听人说,凡兵,不攻无过之城,不杀无罪之人。在下不过是个手无寸铁的儒生,使君又何必揪着我不放呢?”
郭贡没有转身,而是自顾自倒起了酒,也许是他手没拿稳,羽觞竟掉落在地,当即碎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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