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侄要的东西,老夫都差人送到你那山庄里去了。”老人低头看了一眼束缚着自己的枷锁与铁链,苦笑,

“老夫能与贤侄的,也只有那么多了。”

“仲舅再如何也曾是名门之后——何况,仲舅又为县长,他们为何要将你问斩?”谢远很是不解。

“这世道,贪官做得,清官做不得。”老人没有回话,而是失神喃喃。

谢远抿唇,想再说话,那跑开的官差已经带人进来,连拖带拽地将老人给拉去了行刑台。

他拉住官差,仔细问了一嘴关于老人的事。

于是这才知道,老人虽是县长,但毕竟出身寒门,身份低微到平日连手底下的人都会欺负他。

这也就算了,平日里上头要求他搜刮老百姓的油水,多去孝敬孝敬几位太守和刺史。

幽州离建康路途遥远,刺史便是一方土皇帝。

老人不愿搜刮百姓,又有心上奏朝廷检举贪污一事,却被刺史发现,一怒之下给随意赐了个忤逆的罪名,判处问斩。

“这年头哪儿有官差做烂好人的?您说说,这不是太岁上动土——纯纯找死吗。”官差嗤笑。

谢远默了一会儿,问:“我有银钱千贯,可否为他赎身?”

“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的,你那些钱何在?”官差眼睛一亮,连忙问道。

“你且稍等。”

谢远带着霍去病离开片刻,从离刑场最近的钱庄取来了一箱银钱。

那官差收了钱,朝着后面的刽子手比了个手势。

刽子手手起刀落,老人的人头就这么落到了地上。

谢远一愣,看向那官差,眼底冒出冷意来:“你这是何意?”

“哎哟,小公子呀,那是在下记错啦。大晋律令没有为死囚赎身的说法——而且那还是刺史定下的,谁人敢不遵从呀。你既给了钱,那便让你去收个尸吧。”官差叫人将钱拖走,笑眯眯地开口。

谢远默。

这会儿再看不出来官差是在将他当傻子骗,他就是真傻·逼了。

“你这不是欺负人吗,把钱还给我们!”看到自家小主公被这么明晃晃摆了一道,霍去病气得咬牙切齿。

“怎么着,还想从官爷手里抢钱?”那官差眯了眯眼睛,四方的士兵立刻上前。

霍去病本就火冒三丈,听到这厮说话,顿时伸手握住腰间佩剑。

准备拔出来时,却被谢远伸手按住。

他淡淡看了一眼官差:“既然如此,那在下便替仲舅谢过这位官爷。”

“还以为是个什么名门子弟,原也是个寒门的孬种,身上的钱肯定也是脏的。兄弟们,回去后,拿皂角把这钱里里外外洗三遍,听着没!”

“喏!”刑场上响起整齐划一的声音。

官差嗤笑一声,打了个响指带着士兵悠哉悠哉离开。

“主公,你便这么看着他们欺负到你头上吗?”霍去病气死了。

“去病,要成大事,先得隐忍。”谢远深深看了一眼官差离开的方向,又看向那颗滚落的人头,慢慢攥紧了拳头。

一年,给他一年的时间。

他要让这些人知道,哪怕是寒门,哪怕是弃子,也不是可以任人欺负到头上的。

谢远深深吸了一口气,从附近找来一张草席,将老人尸首裹上,在自己山庄附近选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将他埋了下去。

随后,谢远看着那老人送来的十几口大箱子。

他逐一打开。

清一色的竹简,清一色的古籍——这些就是他委托老人要带的东西。

他要在山庄里招揽有才干却不受待见的寒门子弟,而招揽他们最好的诱惑,便是这些他们梦寐以求的古书。

他蹲下身子,颤抖着捧起一本竹简。

在这时代,想读上一卷书都得过问世家。

寒门子弟除了家传的几卷书,想要大量阅读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些都是老人家中几辈传下来的——本来有挺多的,只是还有一些被他阿母带走了,拿去教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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