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妄山云海雾绕,凄风冷雪,通往风清门的路不似其他宗门千阶蜿蜒而上,而是犹如一柄利剑粗暴地劈开山体。

积雪覆阶,远眺之下,风清门凄寒冷肃,叫人望而却步。

沈屏到底不大熟悉路,稍不注意就踏进内门弟子的地界。

“这不是沈长钰的那个废物弟弟吗,怎么,来寻你兄长为你做主了?”风清门虽为修真界第一宗门,门内弟子却寥寥,加之沈屏“废柴”之名人尽皆知,他一出现,不少人都赶着冷嘲热讽。

谁人不知沈长钰与沈屏,二人资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当初沈屏“死乞白赖”非要入风清门,还是门内长老看在沈长钰的面子上。

加之那时沈氏一族尚且煊赫,这才将沈屏破格录入。

只是走后门到底不是长久之计,三个月后的入门考核,沈屏的资质只够留在外门“碍人观瞻”。

与其相反的是,其庶兄沈长钰为人上进,进退有度,而且他天赋不错,是少有的风灵根。

沈长钰入内门,做了南逢长老的弟子,不过几年光景就结了丹,引得一同入门的弟子个个钦羡。

有人阿谀奉承,便有人暗自忖度沈长钰的好恶,而沈屏正好便成了他们藉以发作的对象。

先是故意为难,后是屡屡嬉笑怒骂,到最后直接演变为出手欺辱,沈屏毫无还手之力,每每狼狈不堪,沈长钰对此却视若无睹。

久而久之,便成了谁人都能来踩上一脚,而这样的折磨在沈氏一族陡然没落之后愈发过分,沈屏被活活折磨而死。

飞快地在脑中找到关于面前几人的记忆,沈屏抬眸,“你们比沈长钰先入门,如今却甘为其下,倒是一如既往地豁达!”

眼前几人倏忽变了脸色。

沈屏的话直接戳到了他们的肺管子。这几人同为南逢长老的弟子,比沈长钰要早几年入门,虽天赋稍逊,但也算努力上进,奈何自从沈长钰做了南逢长老的关门弟子后,他们受尽师尊薄待,但凡修炼的丹药法器,每每都是沈长钰挑过之后才给他们。

就是下山历练时,南逢也时常偏心得厉害,明晃晃地将所有心血都付诸于沈长钰一人身上。

这样被一个废物指出来,几人又怒又恨,刚要开口,沈屏的目光却掠过他们,看向某一处。

几人顺着沈屏的视线转头,就见沈长钰站在不远处,眸色晦暗,看不清喜怒。

“擅闯内门,挑拨离间,父亲当初就是这样教你的?”风清门内门弟子服乃青色,同样的颈边勾着银线咒文,腰系青玉,比起那几人来,沈长钰格外清霜俊逸。

不过,让沈屏在意的不是他的话,而是对方的眼神。

不含杀意,没有恼怒,而是蕴着一点微不可查的阴郁。

沈屏不动声色,心中却闪过不少东西。

修真界家族中嫡庶有别,记忆中的沈长钰出现不多,在入风清门前,沈长钰曾主动见过他一次,那一次他疏离又冷漠,只警告他要安分。

除此之外,沈屏似乎都只是在宗门外寥寥见过他几面,不过尽是背影居多。

辨不清沈长钰的态度,沈屏心念电转,忽然颓丧一笑,“父亲叫我与兄长相互照拂,不过看来是不必了,兄长似乎也并不需要。”

他声音越来越低,“总归,我只是一个废物而已,哪有照拂兄长的资格呢……”

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有些粗糙的小盒子,摩挲了下,垂着眼,“今日是兄长的生辰,本想着送这个给你,但……你应当也不喜欢,”他慢慢转身,那一瞬间双肩像是塌了下,本就带了伤的身影看着越发瘦削。

一步,两步……六步……

“行云。”

沈长钰开口唤住他。

“行云”是沈屏的字。

沈屏没有立刻回头,但脚步是停下了。

其余的人看着这兄弟二人的反应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先前也不见沈长钰对沈屏多在意,怎的现在倒像是关切的神色。

正是好奇的时候,沈长钰却是看向几人,“二师兄,三师兄,六师兄,师弟与行云有些事情要问一问,你们……”话里的驱逐之意太过明显,几人哪里不懂,当即遂了他的意离开。

原地只剩下他们二人,沈长钰敛了所有表情,看着沈屏,“不若去我住的地方,你一身的伤,还是处理一下较好。”

无旁人在这儿,沈屏便少用一份心思,略忖度了下,还是依言随沈长钰去了。

*

风清门财大气粗,内门弟子都有各自独立的小院,里边法阵不少,沈屏一踏进去就感觉到了。

虽然他现在这具身体修为低下,但前世的修真界翘楚即便是落得如斯地步也还是不改慧眼如炬。

目光在院子的东边顿了顿,沈屏微微蹙眉,这阵法瞧着怎的有些熟悉……

“怎么了?”沈长钰手里拿着一个白净的瓷瓶,有些疑惑沈屏怎么突然停下脚步。

他顺着沈屏的目光看过去,院子一角种着一簇粉色小花。

依照沈屏的修为应当看不出这院子里的法阵,沈长钰错以为沈屏是在看花。

尤其这花还有些“故事”。

“你还记得?”沈长钰喟叹了声,眉眼间那一抹怅惘转瞬即逝,若不是沈屏正好窥清,几乎要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只是他不知道沈长钰的意思,便索性嗯了声。

沈长钰肉眼可见地缓和了神色,沈屏心中存疑,却不得不谨慎应对,但出乎意料的,沈长钰望着他许久,最后只是带着他去上药。

石桌旁,二人比肩而坐,沈长钰先打开瓷瓶给了沈屏一颗丹药,“先服一颗回元丹。”

沈屏没有犹豫,抬手就服了。

沈长钰笑了,轻轻捏住沈屏的手腕,“行云怕兄长害你?”不过翻手之间,沈屏手心打开,露出那颗丹药。

从见到沈长钰到现在,沈屏第一次觉得自己轻视了这个人。

不过也对,沈长钰能走到今日这一步,绝非简单人物。

他的小伎俩被识破,沈屏也不尴尬,反而抬眸,“兄长误会了。”

“嗯?”沈长钰侧头,“难道不是防备我?”

沈屏摇头,“我内伤甚重,回元丹是大补之物,我现在服了只会虚不受补,更何况……”

“什么?”沈长钰语气稍轻。

“这是兄长第一次给我东西,我想收着,而且……以后说不定能用得上……”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微微瑟缩一下,然后又下意识地坐直,这一系列的动作像极了硬撑着不肯示弱。

看在沈长钰眼中,又多了一点别的意味。

沈长钰沉声,“冯盛他们经常欺辱于你?”说着,面上的不快一闪而过。

冯盛便是死在后山的那个人。

沈屏假作不知,沉默着不开口。

“……以后不会了。”许久,沈长钰松开捏着沈屏手腕的手,这片刻他力道不小,沈屏细瘦的腕间泛红。

沈长钰指腹轻轻蹭了蹭,“抱歉……”

他的手指有些凉,沈屏微微蹙眉,不过沈长钰看过来的那一刻他立刻敛了神色,“兄长,时候不早了。”

“嗯。”沈长钰收回手,小心地替沈屏上药,到颈项时,二人都是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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