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刃脱手而出,刺耳的破空声响彻耳际,剑光离顾云盼的面颊仅有一步之遥,转瞬擦过,钉进了土里。

解北淮翻身下马,斗篷衣摆拖出一点痕迹,他拂了拂袍子,慢条斯理地蹲下来,直勾勾盯着顾云盼,戾气嵌进字词里,“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顾云盼僵直背脊,借着胸中郁气,反驳道:“那你趁早动手,不然等南梁官兵寻来,便半点机会都没了。”

解北淮冷笑,看清她眼里深沉的恨意,一如初见那日,他阻止了她的自尽,那双眸子,也是这般狠狠地望着。

“少给我使激将法,军中将士腹泻不止,你私自潜逃,现在要我痛痛快快杀了你,这世上,哪有如此便宜的事?”

顾云盼嗤之以鼻,脑海里又想起西狄人对待战俘的举动,心里不禁一颤,咬紧牙根,偏过头避开解北淮的视线。

他敏锐察觉到顾云盼的心虚,直言不讳道:“你真以为边防会为区区一个战俘,贸然出兵,在古道上同我北越将士对垒?别做梦了,以都护府的兵力,在我手下,走不过一个来回。何况你怎知,他们晓得你是南梁人。”

“他们怎可能不知!”

顾云盼不自觉还嘴。

解北淮似笑非笑,仿佛有着极大的倨傲。

顾云盼忽而怔住,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衣衫。

解北淮戳破她最后的幻想:“你身上穿的是我北越胡服,又从古道而来,除了这张脸,和我们有什么分别,隔着夜色,你当南梁士兵看得清,会认为你是逃回来的俘虏?”

他指了指迷蒙的树林,语气更加阴沉,“那些射向你的冷箭是什么,没有我,你现在已经死了,死在乱箭之下,被獒犬撕咬,尸骨无存,面目全非,下场远比现在凄惨。”

顾云盼垂下眼睫,将心底所有的不可置信都收敛起来。

酒泉城墙明明离她很近,小小山坡的距离,她若是站稳,使尽全力爬上去,兴许此刻,早就进了郡县,把解北淮他们甩得远远的。

可是她没有,她被冷箭吓得摔了下去——仅仅是因为这套胡服,她又被带了回来。

“你还不如让我死了。”

她喃喃念着,浑身松弛下来,像是被人抛弃的小猫,无助可怜。

解北淮拎起她的衣领,试图将她拽直,嘴上仍道:“傻坐着干什么,罚你走至北越,不是让你偷懒的。”

顾云盼被他的力道带起来,脚跟还未站好,一阵钻心地疼窜上来,连带着腿骨发软,膝盖打歪的跌坐下去,整个人软绵绵,骨头全像碎了一样。

她瓮声瓮气,直喊疼。

解北淮睨她,小脸惨白,胡服在树林里滚了好几遭,脏兮兮的碍眼,双腿无力垂在身旁,手也使不上劲,只能咬着唇吸气。

他都被气笑了,方才还豪言壮语,要死要活,转头疼着了,就知道卖乖。

“去把医师叫来。”

解北淮喊来一个士兵传话,松开顾云盼的衣襟,转而板正她的小腿,褪下鞋袜。

顾云盼长在京城,出门多坐轿辇,哪里走过这么久的路,方才又从山坡滚下去,脚踝早已红肿不堪。

她肌肤白嫩,脚心脚背除了破损的水泡,还沾了些许石子,血珠渗出,黏腻的贴在上头。

解北淮眉头一皱,这还只是脚上的伤,他微微将衣袍往上撩。

顾云盼拦住他的手,嗫喏道:“你别动,我疼得厉害。”

说着,连脚都要缩回去。

解北淮索性放开。

医师从另一侧过来,他站起身退至一旁,只道:“替她看看。”

医师见怪不怪,探出两根手指,在肿胀处压了压。

顾云盼疼得“嘶”了一声。

医师便道:“小娘子弱不禁风,路上走得久,且不注意,脚心起泡刮蹭,脚踝是扭着了,都是外伤,行军中常有跌打损伤之事,让人打盆水来,洗净上药,休养一段时间就好。”

士兵按照吩咐去打水。

医师则手捧着她的脚,细细查看,取一根针挑破些许水泡。

顾云盼抿着唇,偶尔溢出两声呜咽。

医师常年行军,皮肤晒得黝黑,短粗的手指在她的脚踝划动,不知为何,解北淮顿觉碍事,仿佛四周的视线都看过来了。

他俯身将顾云盼打横抱起来,不管医师看诊,直接把人带进了车舆里。

·

解北淮愣了半晌。

铁勒敲了敲车窗,道:“医师说小娘子的伤不碍事,他差人将药膏送来,其余的,切忌疾行,将养着就好。”

他“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顾云盼不敢乱动,脚被解北淮握着,指骨捏紧的地方,刚巧疼得发酸。

小腿肚上多的是细小的红痕,皮肉里嵌着几根倒刺,应该是逃跑时扎进去的。

身上的胡服沾着黄褐色的泥土,衣摆处更是附着湿滑软泥,解北淮冷声道:“把衣服脱了,别弄脏车舆。”

顾云盼一愣,攥紧袖口,“能不能不脱。”

她嗓子哑哑的,配上那张痛到失色的脸,仿佛是在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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