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慈一倒地,玄渡、玄生等人抢上扶住,输真气的输真气,喂药的喂药,生怕玄慈就此一命呜呼。

毕竟玄慈的死可以是结果,但死的过程却大有考究,领罪自尽与被人说死,那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群雄也都被这结局震呆了。“伏虎罗汉”玄慈大师竟然被顾朝辞几句话说的吐血晕厥,固然是他年纪老迈,挨了两百杖身受重伤之故,但人人也均知顾朝辞这番诛心之言,威力之大更甚拳脚。

达摩堂首座玄难阴沉着脸,冷冷说道:“我玄慈师兄与叶二娘之事,固然犯了佛门大戒,无可否认。但那叶二娘做恶,你让我师兄如何处置?杀她还是渡她?

我等虽然修佛,却也未曾修成佛陀。况且以佛祖诺大法力,尚且不能渡尽天下人,你对他要求未免太过!

试问,若有朝一日,尊夫人做出全天下都唾弃之事,你是否能够行大公、秉大义将其处置?”

这时台下有人大声道:“玄难大师言之有理,以你顾朝辞任大名头,莫非连论事而不诛心的道理都不懂吗?”

玄寂大师合十说道:“顾君论事诛心,有失风范!”

顾朝辞对此不急不怒,也不理会旁人嘲讽,笑着说道:“我顾朝辞从来都不以侠义为怀、泽施天下的仁人志士自居,反而任意妄为,尤喜诛心,尔等莫非不知?”。

众人如当头挨了一捧,当即语塞。

是啊,顾朝辞手段之辣,实则不在杀过多少人,而是杀人之前必诛心!

乔峰、慕容复这些高手,无人或免!

蓦地里号角呜响,似有千军万马动地而来,群雄大惊,循声望去,但见尘土飞扬,数十骑横冲而至,无数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而这马蹄声也掩盖不住身后的脚步声,而且越来越响,可见来人之多,一种肃杀之气自然弥漫其间。

梅剑说道:“是乌老大他们到了。”

乌老大身法迅捷,从马上跃下,几个起落已然落至台前,朝顾朝辞躬身道:“顾爷,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众兄弟,怕这干江湖高手以多欺少,特来接应。”

少林诸玄与群雄相顾骇然,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之人,在人数上未必超过少林僧俗与群雄,但人人悍戾,兼且有顾朝辞与王语嫣这等高手坐镇,更是如虎添翼,相较之下,倒是少林寺与群雄处境危殆。

玄寂缓缓说道:“顾君今日此举,意欲何为?”

顾朝辞沉声道:“择日不如撞日,顾某与贵派还有群雄之间的仇怨迁延日久,今日不防借贵宝地,彻底做个了断。”

达摩堂首座玄难大师气道:“顾朝辞,你出道以来,挑起几场大战,让江湖血流飘橹,莫非还嫌死的人不够多吗?”

顾朝辞澹然道:“人生在世,难免一死。今日死,明日死其实都是一样,与其让尔等天天念着我死,还不如就此决一死战。”

玄难听了这等胡言,当即怒不可遏,眼中陡然间发出一缕寒光,怒声道:“哪个怕你,咱俩先比划比划。”

“比”字出口,人已飞出,“划”字吐出,左掌已拍至顾朝辞面前。

玄难素知顾朝辞武功绝伦,不敢稍有怠忽,一出手就是少林派“快掌”绝技。双掌交挥,掌力连环而出,左掌尚未击实,右掌已跟着击出,快速无伦,不给对手丝毫余暇反击。

见者齐齐喝彩,均想达摩院首座果然名不虚传。

怎料顾朝辞一声冷哼,左手袍袖一拂,玄难只觉疾风扑面,肌肤欲裂,沉喝一声,左右掌勐然并力扫出。

忽听玄慈喝道:“不要硬接!”

话音未落,玄难掌力与袖风一接,“卡察”一声,玄难双手手腕骨裂,胸口如压巨石,一声闷哼,腾腾腾退出三步。

原来顾朝辞胆中气海储存着“北冥真气”,丹田气海储存着“九阳真气”,二者又业已大成,都是阴阳兼具的属性,非但毫不冲突,叠加之下,内力之深已经骇人听闻。

适才又以柔物施展刚劲,是从李莫愁手里学来的古墓派绝学,玄难再是神功不凡,却也非一招之敌了。

江湖人多有人言,顾朝辞绝对是天下第一高手,但任谁也不会想到,以玄难武功之高,竟接不下他一记袖力,人人呆若木鸡。

顾朝辞打伤玄难,背负双手,意态悠闲,四下环顾少林诸玄,幽幽说道:“你们还看什么,并肩子一起来吧。

反正天下英雄早已知晓,堂堂少林寺,除了以多凌寡也再无本事。

今日,顾某就挑了你们这块天下第一武学大宗的招牌。”

此话一出,少林群僧脸色均有怒色,可一时又难以反驳。

只因顾朝辞太过厉害,单打独斗,别说少林寺,就是天下也无人能与之争胜。只要与他交战,以多欺寡的大帽子是摆脱不了的。

玄难额头上的汗水更是涔涔而下,他与顾朝辞交手已非初次,如今再次领教之下,知晓顾朝辞武功、内力均有精进,实力之强远胜以往,今日之事着实难办了。

蓦然间玄慈一声大喝:“且慢,听我一言。”

他毕竟内力深厚,重伤之下一时气血攻心,晕了过去,但在师兄弟救治之下,也醒了过来,刚好见到玄难与其交手这一幕,面色数变,心头交战不已。

他见事通明,情知倘一开战,无论是本寺弟子还是群雄,十成中也得死去七八成,无论哪方获胜,也不过是玉石俱焚罢了。

当即推开扶住自己的师兄弟,对顾朝辞说道:“顾君是专欲杀我一人,还是要尽灭我少林寺中人。”

顾朝辞两眼望天,道:“此话何解?”

玄慈说道:“倘若因我一人而致武林荼毒,断然不可。我人死祸消,今日一死以谢天下武林。”

少林诸玄霍然一惊,齐齐抢出,说道:“师兄不可!”

台下群雄也是齐声喝道:“玄慈大师,使不得。”

他们都知道,若让顾朝辞逼死玄慈,少林寺也就没必要与顾朝辞抗争了。

少林名声高于一切,名头既被人家踩到了泥里,今天他们所做一切,又有何用?

玄慈朗然道:“少林寺历代前辈都是致力于消除武林浩劫,终因一己之力微薄,壮志难踌。小僧正位方丈,本该继承前志,至死不渝,但却行差踏错,以致少林蒙羞。

今日若是一死,能够免却祸端,非但死不足惜,也是死得其所!”

顾朝辞知道这老头不是在故作姿态,他在原轨迹中挨了杖罚,就立即自绝心脉而死了。不禁皱眉道:“你想拙了,你死不死,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我与少林寺乃至天下人的恩怨,又岂是你一命可以化解的。”

玄慈喟叹道:“那你莫非真要拼个你死我活不成?”

顾朝辞冷笑道:“哪次不是有人要诛灭我在先,我纵想不拼又能怎样?终不能伸长脖子让他们砍,你若认怂,无意拼杀,就将萧远山交出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顾朝辞本就与江湖人仇深似海,而今更是恃武逞威,无论出于嫉妒还是仇恨,有些人再也难以抑制。

一人不禁怒道:“玄慈大师,你何必气馁,任他顾朝辞再是厉害,咱中原武林也不是没长人心的,我等兄弟誓死追随少林麾下,杀他娘的。”

他话音未了,“啊”的一声惨叫,两手捂着胸前,跌跌撞撞前行几步倒地不动。

一个矮子怀中抱着一口小鼎模样的家伙,从乌老大身后走出,厉声道:“你是什么东西,顾爷名号也是你配叫的?死有余辜。”

顾朝辞身在高台,目光笼罩全场,认得这矮子正是川西碧磷洞的桑土公,一手牛毛毒针神出鬼没。

群雄虽有人心中不服,待见到桑土公神出鬼没的杀人手段,还有一众岛主洞主不是凶神恶煞的样子,就是奇形怪状,均敢怒而不敢言。

玄慈上前几步,对顾朝辞躬身一礼道:“敝寺今日宣布封山,不在理会江湖中事,你要了结恩怨,也无可厚非。

可当日围攻你之事,罪责在我!由老衲一力承担,一命换取萧施主还不行吗?”

顾朝辞双眉一轩,沉声说道:“我寻萧远山了结恩怨,少林寺还是让一步的好,似他这等滥杀无辜的贼人,你们还护着他作甚。”

玄慈慨叹道:“不管他做过甚么,可昔日有大功于国,老衲也的确对他不起,总该尽力做些什么,不能让他惨遭杀害,毕竟是非公论不是我辈定得了的。”

众人眼见顾朝辞神功无敌,人多势众,玄慈却是身败名裂,行将就木,竟尔还要护住萧远山这个契丹人,虽说有些自不量力,却也胜似趋炎附势的小人多多,众人心下既感钦佩,又感惋惜。

一直不言的玄寂方丈说道:“顾君,你是武林声威最隆的人。怎地今日却有些蒙昧心智,倘若真的大战一起,伤亡岂在千人?你武功绝世,可你真有把握让你的亲朋好友,都不受折损吗?”

顾朝辞如何不知混战一起,任何人都是生死难料。而且此时没将萧远山弄死,若真的发生混战,说不定还会给他制造出脱逃机会,如此反而得不偿失。故而直到现在都隐忍不发。

这时听了玄寂之言,目光一转,紧紧盯住玄慈,朗声说道:“少林寺都是出家人,不在世外修行,老是掺和江湖俗事,简直就是给佛祖蒙羞。

方丈犯了错,就要闭门封山,呵呵,这和让那些作恶多端之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样可笑!

你与叶二娘两情相悦,她为你生了一个大儿子,你护着她,不让她出现在这种场合,这是一个男人应有之为,顾某很是理解。

可你死活要护萧远山,着实让人费解,你不敢将他带出来,莫非是有什么猫腻不成?”他言辞犀利,明显意有所指。

玄慈强提真气,稳稳说道:“你此言何意?”

顾朝辞盯着他瞧了一瞧,漫不经意地道:“我怀疑萧远山其实已经成了废人,所以你不敢将他带出来,才在这里故作姿态!”

“对呀,对呀!”

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之人纷纷叫道:“你们这帮秃驴,口口声声都是大义,你们敢不敢将萧远山带出来,这大伙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少林诸玄脸色阴沉,顾朝辞武功再高,倘若是他一人,未必不能将之拿下,时下与这帮妖魔鬼怪联手之后,如此咄咄逼人,就难以处置了。

玄慈斜眼一瞥众位师兄弟,微一颔首,玄寂当即说道:“玄痛师弟,请你去戒律院与玄石、玄槐两位师弟将萧老施主,请出来。”

玄痛躬身一应,飞身下台,转身进了少林寺。

不过多时,叮当作响,玄痛在前,两名老僧左右搀着一人走了出来,中间这人脚上、手上都是钢铁镣铐。

顾朝辞眼中精光一闪,来人看模样正是萧远山,可他的体格本来极其雄伟,如今却是瘦骨伶仃。

四人很快上了高台,这一幕不光顾朝辞大吃一惊,就连见过萧远山的人,也是齐齐变色。只几个月不见,萧远山简直变了模样,一缕白发稀稀拉拉地披在脸上,透过发丝,可见浑浊老眼,看见顾朝辞,眼中精光一闪,忽又熄灭下去。

顾朝辞右手勐然一掌拍向萧远山,势如天风海啸,玄石、玄槐、玄因、玄惭、玄渡、玄痛六僧离得最近,同时出掌抵挡。

砰的一声,气劲相撞之声彷如炸雷,六玄胸口恰似被攻城锤撞了一下,脸色涨紫,身不由主接连后退三步。

玄渡长吸一口气,合十苦笑:“顾君神功盖世,可惊可叹!”

少林众僧听了这话,无不灰心丧气。顾朝辞随意挥洒,一招之间击败六玄,反观其人,神定气闲,武学修为判若云泥。

玄石、玄槐因手拿萧远山,这一退后,手里一松,铛铛几声,萧远山本就断了一条腿,还未恢复,又受到双方掌力余波的冲击,直接摔在了地上。

顾朝辞原本要杀他,看见这人如此模样,心中却也不由一惨:“果然是虎落平阳!”冷笑道:“呵呵,好一个少林寺,口口声声都是大义,但做事是真狠!”

玄慈叹道:“顾君责备得是,小僧对不起萧远山,可以不伤他性命,让他安度晚年,但也不能让一个契丹人偷走少林绝技,只是顾君竟有这等仁人心怀,委实让人料想不到。”

顾朝辞板着面孔,两眼朝天道:“顾某虽非善人,却也不行假仁假义之事。

相较之下,我要萧远山死,行的是正,尔等要他活,却是邪!”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若是少林寺中人,也会如此对待萧远山,但想到如此武学高人遭遇此等下场,内心不舒服的紧。

因为萧远山败了是这个下场,那自己呢?

不由想到原轨迹中,丁春秋作恶多端,又杀了玄难、玄痛两人,后被虚竹制住,交给少林寺监禁,下场肯定好不到哪去。

还有射凋时期的彭连虎、沙通天、灵智上人都是江湖一流高手,被周伯通制住,让丘处机带回重阳宫后,一个个腿被打断,眼睛被刺瞎,可见这帮出家人对待囚徒,那是真的够狠。

遂看着萧远山,说道:“今日你有此下场,还不如我直接送你去与家人团聚,也不失体面了!”

萧远山应声一颤,双眉微微扬起。

玄慈忽道:“顾君,你所忌者,乃是萧施主找你报仇,可他现在再无机会离开本寺,你又何必斩尽杀绝?

再说,以你天下第一高手的身份,杀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人,才是真正失了体面。”

顾朝辞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说道:“第一,我从未说过我是天下第一高手;第二,你们佛家讲究四大皆空,顾某深以为然,心中也没有善恶仁义,只有远近亲疏;第三,我也愿意再向萧远山公平领教,奈何尔等将他折磨成了这幅样子,又怪的谁来?”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数千之众,人人都悚然动容,心想:“这家伙狂妄至极,却好几次都不认天下第一之名,莫非世上还有能与之争胜之人?”

玄慈合十说道:“顾君竟有如此胸襟度识,小僧真是佩服不已。

只是得饶人处且饶人,总归不是错事,阁下如此神功,只此一想,便是造福武林,泽流百世之举了。”

顾朝辞扫眼一瞧玄慈,说道:“你说这么多,还是想让我放过萧远山,看在他曾经的确做过几件好事的份上,这也可以!”

顿了顿:“但他一身武功得还回去,尤其他的少林武功!”

玄寂大师插口道:“你要我们出手,废了萧远山!”

“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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