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士看着年轻,二十五六岁的模样,一身灰色道袍,一眼望去,竟也透出些许仙风道骨来。
见着皇后,道士起身行礼。
“娘娘,又见面了。”
皇后一点都不想看见这些道士,她不愿相信鬼神之说,但如今为了宋辞尘,她却不得不召见这位道长。
纤柳自觉的退了出去,皇后上座后,单刀直入:“本宫今夜急召贾道长,是为了两件事。一则为吾儿宋辞尘,二则为长寂宫中邪祟。”
宋辞尘那双瞳色偏灰的眼眸,皇后不是没有惊疑过。他更小时便指着空无一人处对皇后说那儿有人,长辈曾说稚儿能看到平常他们看不见的东西,皇后本以为等到宋辞尘再大一些便看不见那些脏东西,但没想到宋辞尘不但依旧能看见,甚至开始与邪祟交谈,还将邪祟视之为友!
贾道长两年前在宫中初见宋辞尘时,私底下便告知她,其有一双阴阳眼,皇后不愿相信,如今看来,不得不信。
在最是忌讳鬼神之说的皇宫来说,宋辞尘会被称之为不祥。
皇后不能坐视不理。
这是她要贾道长做的第一件事,第二件事,则是长寂宫的那只邪祟。无论那邪祟生前是何许人也,皇后都不能容忍她待在宋辞尘的周围。
……
另一边,长寂宫。
成功得到岁岁全部注意力的小孩一路上别提有多高兴了,只是回去之后他看见寝殿里零零散散的放着的宋辞尘送的画册,宋辞尘送的小玩意儿,宋辞尘送的饴糖,小脸开始皱巴巴。
岁岁从御膳房摸了几块鲜花饼回来时,就看见宋今朝倒腾着两条小短腿,用他的小短手抱着一堆他平时喜欢的画册、玩具、饴糖往外扔。
和宋辞尘认识也有两年的时间,知道岁岁喜欢收礼物的乖小孩,每次见到岁岁都会送她小礼物。
只不过这些东西岁岁都用不上,自然也只是收下了收礼物的喜悦,然后都给了宋今朝。两年来大大小小零零散散的,如今都被宋今朝堆在了院子里。
岁岁将鲜花饼放到一边,飘到他旁边,问他:“小殿下,你做什么呢?”
“这些都是那个哥哥的,我不喜欢!”为了表达他的不喜,宋今朝大声的说道:“岁岁你说了只和我玩,那就不要那个哥哥的东西!”
“但这些东西是紫宸宫的小殿下送给我的,我将属于我的东西送给了你。”岁岁见着她喜欢的一只草编的小鸟都被压坏了,一时间也有些恼怒:“你怎么能这样糟蹋我赠你的礼物,你太过分了。”
宋今朝盯着她的唇形,一下子就委屈了:“那个哥哥今天推我,岁岁你应该向着我,你怎么为了一只草编小鸟训斥我啊。”
“你就是做错了呀。”岁岁生气的说道:“我可喜欢这只小鸟了。”
宋今朝鼓着脸,一脚踩在了那只已经散开的草编小鸟上:“你就是要和那个哥哥玩,你说了只和我玩的。”
争执的源头又饶了回来,虽然和一个三岁小孩吵架很没有必要,但才十三岁的岁岁也是孩子心性,恼怒之下她立刻说道:“紫宸宫的小殿下比你乖多了,你再和我吵我就不和你玩了。”
宋今朝眼眶立刻就红了。
“那你去找他玩啊,反正没有人要我。”宋今朝抹着眼泪一溜烟的跑进了寝殿之中,哐当一声将门关上。
小孩把自己藏在薄薄的被褥中,哭得特别伤心。那个宋辞尘果然是来和他抢岁岁的,宋辞尘凭什么可以和岁岁交谈啊,明明他都不可以。
哭着哭着,宋今朝就哭累了。临睡前他迷迷糊糊的想,岁岁不可以真的不和他玩,他明天要更乖一点,让岁岁更喜欢他。
殿外,看见小孩开始哭的岁岁下意识的想去哄,但宋今朝哐当关门的背影又着实让她生气,谁还不是个宝宝啊,讨厌,她干嘛要让着他。
飘到一树碧绿上睡下之前,岁岁却想着还是算了,是她看着长大的小殿下,她多宠一点好啦,明天就不和他生气了。
翌日。
宋今朝昨夜哭得太累,今早本该睡个懒觉,却忽然间有一双手提溜着他,将他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那双手的力道并不温柔,让宋今朝立刻挣扎起来。挣扎间,只见是一个陌生的太监,他心中害怕,下意识的呼喊岁岁。
然而,太监置若罔闻,提溜着他的衣领将他拖了出去。
宋今朝鼻翼间飘过浓重的纸张焚烧的烟气,挣扎抬眼之时,长寂宫中已是烟雾缭绕。在这艳阳高照中,数不清的燃烧着的黄符与串着铃铛的红线挤满了长寂宫,偶有艰涩复杂的吟唱传来,宋今朝感受不到半分初夏的暖意,只有无尽的冰冷。
很快,他被扔出了长寂宫。
宫门口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太监,宋今朝不住的踮脚,还扒着门缝仔细往长寂宫里面看,只隐约看见了一个身着灰色道袍的年轻道士,正握着一把桃木剑手舞足蹈。
宋今朝心中不安,拼命的想挤进去,但意料之中的被推了出去。一个嘴角有一颗大黑痣的太监手重了些,宋今朝膝盖磕破了皮,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宋今朝四处瞟瞟,依旧不见岁岁,他揉了揉泛红的眼眶,被岁岁以为是小哭包的小孩愣是没哭,而是从地上爬起来,闷着头接着往里冲。
“这小孩怎么回事?真是让邪祟上身了?”另一个太监看着浑身脏兮兮膝盖还在流血的宋今朝,诧异的说。
嘴角长着大黑痣的太监冷哼一声,收回手,说道:“管他是不是被邪祟上身了,这小孽种本就是个邪的。”
见宋今朝还往里冲,又被推倒在地,另一个太监于心不忍,便对宋今朝道:“咱家得皇后娘娘的吩咐,这长寂宫中有不干净的东西,看着贾道长将邪祟超度后,你就可以进去了。”
宋今朝的不安达到顶峰,他们果然是来伤害岁岁的!
听着太监的话,宋今朝疯了一样的想冲进去:“不可以!不可以!不要伤害岁岁!让我进去!”
然而任凭宋今朝如何哀求,直至正午时分,贾道长等人才施施然离去,只留下一堆黄符燃尽后的黑灰,以及做法过后的红绳。
已是正午,日头最大的时候,宋今朝可以清楚的看见空气中飘浮着的黑色粉尘,万物明晰,不见岁岁。
宋今朝懵了,他踉跄着跑到院中的桃花树下,声声的唤着“岁岁”,许久许久,没有回应。他终于意识到,岁岁不在了,像是那个太监说的那样,岁岁被超度了。
这意味着他以后都见不到岁岁。
宋今朝揉了揉眼睛,揉出了满眼的泪水。他的视线朦胧,脚下似是踩到了什么东西,他捡起来一看,是一只被踩得稀巴烂的草编小鸟。
……昨晚上他竟然还和岁岁生气,明明昨晚都想好了,明天要乖一点的,可是岁岁看不到了。
遗憾与后悔长存,宋今朝再也等不到他想要的那个明天。
“岁岁对不起,我乖乖的,你回来好不好……”宋今朝茫然四顾,浑身发冷,夏日温暖的阳光也无法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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