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取予到太子妃的寝殿时,四下一团狼藉。宫女太医里里外外地进出,见到太子来了,宫人们齐刷刷行礼,复又急着去做手头的事。殿外头传来阵阵哭声,和着板子落到肉躯上的声响,一下一下,似打在人心头。但这满宫的人,都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怎么回事?”宋取予皱眉,问管事的太监:“娘娘怎么样了?”
太监唯唯诺诺道:“娘娘呛了水,人还昏着,但太医说没有大碍。”
“怎么落的水?”
“永乐殿下身旁的人说……是被安华郡主推落水中。后来安华殿下兴许是后悔了,便亲自下去救了人。”
“永乐说的?”
“是。……娘娘身旁的连翘,也是这么说的。”
闻言,宋取予的目光微寒。他负手道:“郡主呢?”
“在偏殿休息。”
“好好照看娘娘。”留下这句话,宋取予广袖一拂,跨门而去。
偏殿朝北,过了午后便不再有直晒。宋取予跨进去时,恰好瞧见最后一点日华慢吞吞从窗棂上收走,留下满殿的空旷幽寂。
秦摇微缩在榻上,裹着薄毯瑟瑟发抖地烤火。她已换了身干爽衣裳,但头发仍旧湿漉漉一片,像水藻似地黏在身上。
锦桌旁坐个太医,给宋取予行完礼,便摇头叹道:“安华殿下本就大病初愈,如今又受冷,怕是真要落下病根了。”
宋取予的眼神未变。他一扬手,那太医知趣地收拾了药箱,连忙退出去了。整座殿里,只余下兄妹二人。
秦摇微颤着身体,勉强打起昏聩精神,沙哑道:“阿予,不是我推的太子妃。”
宋取予走近她,拿手指拨开她额上湿透发丝,低声说:“你何必与太子妃过不去。”
闻言,秦摇微睁大眼睛,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之色:“你不信我?”
“孤不会怪罪你。”宋取予的声音愈低了,似卷过耳畔的一阵风,轻得几乎不可闻:“因为是阿扇,孤便不计较。太子妃是自己落水,与阿扇没有关系。”
何等仁慈宽忍,何等网开一面,可这句话落到秦摇微耳里,却字字诛心。
嘴上说的再好听,他终究是不信她。
他要如何才知道,她一点都不介怀外人如何说她——他们说她蛇蝎心肠,不安于室,前朝余孽,克夫寡妇,她全都不在意。她在意的,从来只有那么一点点东西,那就是宋取予的心。
只要宋取予信她,她什么都可以不要。
秦摇微哆嗦了一下,扯起嘴角道:“永乐公主如何蛮狠,你也知悉。就算再不济,你也能去问问太子妃身旁的宫女,是谁推的人,又是谁救的人。”
“你以为孤不曾问过?”宋取予收起了手,目光冷淡起来:“阿扇,看在多年情分上,孤愿不计较这事。要是再无理取闹,就有些过了。”
一句话,就将秦摇微的身体打得浑身冰凉。
太子妃的宫女也这般说?
这可真是……真是让人发笑!
屏风的影子落在秦摇微的面颊上,衬得她神色如鬼魅一般。她原本垂落的眉宇,慢慢地舒缓,嘴角勾了勾,慢慢挤出一个难看却满是嘲讽的笑:“好,原是我推的,我知道了。”
她这幅表情,让宋取予的目光微微融化:“你也受冷,还是好好养伤吧。至于其他的事,不必挂心,孤都会处置妥当。”
秦摇微勉强挂着笑,面色难看地问:“你要走了?”
“太子妃昏迷,孤多少要去看看。”
“别走!”秦摇微扯住他衣袖,声音中带着点哀戚。“阿予,陪我,就这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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