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苏漾将裴昭托给了天鸾照看。
天鸾作为魔界最知名青楼的老鸨,看住一个小娃娃自然不在话下。
她捏了捏裴昭的脸蛋,和颜悦色问:“小娃娃,今年几岁了?”
裴昭面上贴着易容,生怕掉了,忙捂住两边脸,怯生生道:“十四。”
“噢。”
天鸾又问:“方才走了的那个,是你什么人?”
裴昭还记得下山前师尊叮嘱过,万万不能暴露他的身份,这会儿被问起,只得挠着头冥思苦想道:“他是我……”
“是我……”
想起先前师尊糊弄那两个祭祀的说辞,裴昭灵光一现,脱口而出道:“是我嫂嫂!”
天鸾:“……”
*
祭坛侧面有一道小门,进去便是通往天顶的云梯,祭祀领路到了这里,便不再往上,只道:“主君就在上面。”
魔君身旁有掌祀伺候,普通祭祀没有获得允准是不能随意出现的。
苏漾见他离开,独自提步向云梯上走去。
祭坛高耸入云,阶梯足有上百层,每踏一步,苏漾都能听见周遭寂静空旷中传来的回响,使这攀登的过程显得极漫长。
他不由望向云梯的尽头,恍惚间想,他和裴凛已有千年未见了。
这一千年,裴凛在深渊之下想来是饱受煎熬,而他在月沉山过得也并不算好,只因人一闲下来,就爱回忆过去。
而回忆越是流光溢彩,到眼前物是人非,只觉得惘然。
苏漾至今还记得初遇裴凛,在一个雨夜。
苏漾那时还未化形,小小的一只白狐狸,蜷缩在屋檐下躲雨。
屋旁的柴火堆又冷又湿,泛着一股潮气。
忽然屋门打开,灯光投在了地上,从里走出来的人影修长。
少年面无表情,一双眼漆黑沉默,弯下腰将他轻轻地抱起,进了屋。
苏漾闻见他身上气味,凛冽得像雪。
裴凛将他放在了暖炉边烤火,炕上还坐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奶声奶气喊着:“哥哥哥哥,今晚让小狐狸和我睡一个被窝好不好?”
裴凛语气冷漠:“不可。”
“为什么?”
“狐狸会咬人。”
苏漾懒洋洋趴在火边,惬意地眯起了眼。
普通的狐狸确实会咬人,但他并不是一只普通狐狸。
不仅不会咬人,他还知道报恩。
那天夜里,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原本就是间陋舍,棚顶上还漏雨,夜半时炉火被雨浇熄,整个室内顿时如坠冰窖。
裴凛起身添了把柴火,借着火光看见小狐狸冻得缩成了一团,雪白的绒毛在风里微微发着抖。
而裴昭此时已睡得很熟,只从被窝里露出一张安静小脸。
裴凛想了想,将狐狸轻轻抱了起来,塞进自己的被窝,捂好。
这少年方才还说狐狸会咬人,这会儿又抱着自己睡。
苏漾忽然就想看看,若这人真被自己咬了,会是个什么表情。
他试探着张嘴,将乳牙抵在裴凛结实的手臂上,正打算咬下去,忽然对上了一双漆黑沉默的眼睛。
裴凛醒了。
苏漾与他对视两秒,默默把牙收了起来。
裴凛还在看他。
于是苏漾伸出爪子,在他手臂两个浅浅的牙印上讨好地揉了揉。
裴凛还是在盯着他看。
苏漾没了办法,一头拱进他怀里打了个滚,浑身暖和的绒毛在少年硬实的胸膛蹭来又蹭去。
裴凛:“……”
他嫌弃地把小狐狸拎远一点,自己翻了个身,背过去睡。
苏漾可算松了口气。
从回忆中出来,眼前的云梯已快要达到尽头。
苏漾拾级而上,没两步,便站在了祭坛的天顶。从这望下去,山谷中黑压压的人群像是一片蝼蚁,也听不见他们吵闹,这儿太高了,只有风声。
宝座前已站了一人,手持流星锤,一身黑甲,应当是如今坐镇魔界的那位天罡将军。
红衣掌祀恭立在一侧,两手抄进袖中,正同他说着什么。
至于魔君,他沉默地倚在宝座上,因戴了面具,看不出半点端倪,但苏漾莫名觉得,他面具底下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调整好呼吸,他步伐轻快走过去,停在宝座前一拱手道:“参见主君。”
旁边两人的谈话停了下来,望向这边,只见裴凛幅度不大地点了个头,便再没有其他表示。
掌祀道:“鬼月将军,你这些年没有半点音讯,我们都当你死了。方才我那两个手下说,你销声匿迹,是刺杀折兰君去了?”
苏漾:“确是如此。”
旁侧,天罡将军冷笑一声:“那你还能活着回来,真是命大。”
苏漾不慌不忙道:“当时折兰君身受重创,正是取他性命的最好时机,若不是中了埋伏,只差那一点儿,我便得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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