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识并非完全混沌,看着明溪一趟趟地跑出去又一趟趟跑进来。她的手可真凉,贴在他的额头上,伸进他的衣服里,贴在胸口上。
沈玦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因为高热,眼睛有些发红,他哑声道:“别折腾了,死不了。”
明溪将手抽出,声音里带着强忍着的哽咽:“你别担心,一定会没事的。”
也不知道是安慰沈玦还是安慰她自己。沈玦微微闭着眼,心想,这小姑娘可真傻,这般好骗,被人骗走可怎么办。她会不会也对另一个人这般关怀,急出眼泪?单是想想,沈玦便心里不痛快。
天色将暗,不知是因为明溪这来来回回这么多趟,还是因为沈玦自己调息,他身上高热渐退。
明溪累得厉害,见他终于退了高热,提着的那口气便松了。她坐在一旁缺了一条腿的木凳上,回想今日种种,眼皮发沉,睡了过去。
冬夜天寒,外面北风呼啸。屋里是她燃的一堆火。沈玦起身,随手捡起屋里破败的木椅扔进火里,将火燃得更旺一些。
想杀他的人太多,今日这些不是第一次。他这次带着明溪出来并未大张旗鼓,原以为没人知道他的行踪,不想还是连累了这小姑娘受惊吓。
他稍微动了动左肩,那一刀划得并不太深,没伤到经脉。幸亏是砍在他身上。他俯身去看明溪,见她平日白皙的脸上如今带着些脏污,大抵是因为方才哭过,泪痕沾了脏东西。
沈玦神色柔和,轻轻帮她擦去。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揽住明溪,将她往火边带了带。
明溪这两日太费心神,被他这么一带也只是勉强睁睁眼,含糊问道:“大人?”
“明溪,昭和二十五年,你可曾去过蜀中?”火光映着沈玦的脸,明溪稍微睁眼,却看不清他的神情。
她还困着,脑子不甚清醒,她曾去过蜀中,那年明远回蜀中老宅,因为是大祭,少见地将几个姨娘和小辈都带回去了。只是想到上次沈玦知道她和陆斐是旧识便那样生气,明溪往他怀里缩了缩,躲避那晃眼的火光,回他:“不曾去过。”
火堆里偶尔发出噼啪噼啪的声响,在夜里很是清晰。沈玦将明溪抱得紧了些,明知道不是她,却还是想问问。他垂头去看明溪,见她已经沉沉睡去,脸埋在他怀里,像是柔软的小动物。他眼神更深邃了些,即便不是又如何,他照样要把她护得好好的。他握住明溪被冻得通红的手,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一夜过去,火堆燃尽,只留下黑乎乎的残渣。明溪醒的时候,还在沈玦怀里,沈玦闭着眼睛,稳坐不动,她身上围着披风。她惊讶之下便要起身,沈玦却已经松开她,问道:“醒了?”
明溪这才知道原来沈玦一早便醒了。她点点头,想到沈玦身上的伤,便小心去看,昨夜包扎时用的布料是从襦裙上撕下来的,颜色很浅,血在上面很是骇人,好在已经干涸。
天光大亮,明溪也不像昨日那般慌张,她因为刚醒,声音有些哑:“大人身上有伤,你在这里别动,我出去看看。”
毕竟昨日算是遇刺,不知还有没有人守在路边。他们认得沈玦,却未必认得明溪。
沈玦原想再和她待一会儿,伸手拉她竟拉了个空,眼瞧着她出了屋子,便站起身理了理衣服。
门外寒气透骨,风吹在脸上刀割似的,生疼。放眼望去净是残雪,她深一脚浅一脚走向山路,盼着能见到人。还未走到,便听到山路上阵阵马蹄声,她怕又是昨日那些人,便寻了棵树悄悄躲着。
马蹄声在附近停下,有人翻身下马:“找!跑不了多远。”
明溪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沈玦还受着伤……是替她挡的刀。总归那些人不认识她,她心一横,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果不其然,距离有些远,这些人看不清楚,见着有人便追了过来。明溪的脚力根本比不过他们,很快便被追上。
眼前人拿着刀,模样有些吓人,声音有些粗:“这小丫头定然知道,抓起来问问便是。”
明溪心里暗道不好,她步步后退,心里却想了许多,这一趟她见过阿娘,若是没有沈玦替她挡那一刀,她昨日可能就死了。
冷不防身后撞上一人,她吓得转身后退,抬眼便看见一张有些熟悉的俩。
眼前人身着霜色锦袍,单手负在身后,鼻高唇薄,隐约有些熟悉之感,她看了这人许久,终于辨认出来,眼睛也微微有了亮光:“行简哥哥?”
陆斐明润的眼睛一直看着她,几日前他便派人询问明府的事,得知明三姑娘病逝。他自是不信,见过明溪的字迹他便不会认错人。沈玦收了一位美人的事并未刻意隐瞒,打探消息的人回消息也很快,沈指挥使收了一个江州送过来的美人,养在别院。沈老夫人还为此生了气,将人训斥一番。
那夜在街上他并未细看,与明溪一别数年,彼此模样都有变化。他不会盯着陌生姑娘瞧,所以只是看了一眼,没有多想,所以也没有认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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