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刺痛感从伤处传来,两颗尖细的蛇牙刺破了风辞颈侧薄而脆弱的皮肤。

方才那一通折腾,将这原本已经被风辞收拾整洁的屋子重新弄得一团乱。

香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香灰吹得到处都是,就连悬挂在玉床四周的纱帐也垂落半截,欲盖弥彰地遮住玉床上相拥的两人。

凌乱而静谧,唯有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开。

鲜血涌出的感觉极其清晰,风辞被裴千越扣住一只手,仗着身形差异整个拥进怀里。他伸出空闲的那只手,落在对方肩上,却没有施力把人推开。

他当然是可以推开的。

且不说裴千越此时意识混沌,哪怕他处于清醒之下,也不一定是风辞的对手。

可风辞没有这样做。

或许是因为失血带来的晕眩感,颈侧的刺痛渐渐变得麻木,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许久不见的微妙体验。

鲜血,仇恨,伤痛……

这些曾一度让风辞极度痛恨和厌恶,厌恶到不愿想起,厌恶到不惜逃离这个世界。

可不得不承认,唯有这些,才能让他感觉自己在真真切切的活着。

就如同此时此刻。

真切的疼痛着,真切的……存在着。

远处忽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将风辞猛地从这种近乎迷惘的情绪中拉扯出来。他清醒过来,立即察觉到了来人是谁。

是萧却。

“陆……陆师弟,你——”

风辞被裴千越结结实实搂着,看不清外面的情形。但从萧却的声音听来,一贯温雅的青年已经维持不住表面的冷静,就连语气都慌乱起来。

他急促朝玉床的方向走了几步,裴千越的身体骤然紧绷,尖牙更加用力地嵌入风辞颈侧。

“嘶……”

原本已近乎麻木的痛感顿时变得格外清晰,风辞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喊道:“萧师兄你先别过来!”

青年腰间还系着那个香囊,靠近之后裴千越自然不舒服。

他一不舒服,折腾的还是风辞。

萧却停下脚步。

风辞闭了闭眼,那只空闲的手再次抬起来,轻轻落在裴千越脑后。他维持着这个仿佛相拥的姿势,掌心泛起点点灵力光芒,没入裴千越体内。

识海内犹如海面波涛汹涌,沉沉黑雾隐天蔽日。却有一缕阳光忽地穿透黑雾,照亮天地。

那光芒所到之处,雾气驱散,波澜平复。

识海深处,原本躁动不安的黑蛇也安静下来。它高高扬起脑袋,一双灰白的眸子迎着光芒,好似寻回了遗失已久的明亮色彩。

那光芒仿佛化作一双温暖的手,在它身上轻轻抚摸。

黑蛇在这光芒中蜷曲盘踞,很快睡着了。

风辞睁开眼。

钳制在他身上的力道松懈开来,风辞轻轻一推,裴千越便向身旁一歪,倒在了床上。

已经再次陷入沉睡。

他脸上的蛇鳞已经彻底褪去,睫羽轻颤,眼眸微阖。风辞扶着他在玉床上躺下,取过落在一旁的黑绸,帮他重新系上。

做完这些,风辞直起身,萧却走上前来。

他不知从哪里寻来一块帕子,递到风辞面前。风辞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萧却又指了指他的脖子:“你的伤……”

风辞抬手摸上去,果真碰到一片濡湿。

裴千越一松口,鲜血便从风辞侧颈涌出,就这片刻的功夫已经染红了小片衣领。

看上去真有些骇人。

“没事,小伤。”风辞不以为意地笑笑,没接那块帕子,只用掌心在伤处随意一抚,原本还在流血的伤处便瞬间愈合。

萧却:“……”

血都要流干了,还小伤呢。

他把帕子往风辞手里一塞,转身走到床边给裴千越诊脉。

风辞方才失血过多,又消耗了不少灵力,这会儿才感觉出点疲惫。

他懒得计较那满地狼藉,就这么往席地而坐,背靠玉床:“放心吧,他的识海已经平息,神识也跟着沉睡了,等他彻底压制住魔心就能醒过来。”

萧却看了他一眼,迟疑道:“你……你都知道了。”

风辞失笑。

他都差点被裴千越当口粮把血给吸干了,这还能什么都不知道?

但风辞没说什么,拿起萧却给的帕子擦拭着脖子上的血污。萧却给裴千越诊完脉,也没说话,只是静静站立在床边。

风辞道:“有问题就问。”

萧却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正在思索。片刻后,他才缓缓问道:“安神香还没有用完,城主为什么会忽然醒来?”

第一个问题就让风辞很难回答。

他为什么会醒,风辞自己也想知道。

按常理来说,既然已经沉睡入定,就不会被外物轻易唤醒。风辞也不认为,自己如今寄居的这名普通修真弟子,血液会有如此强大的作用。

可偏偏裴千越表现得对他的血十分感兴趣。

只有一种可能。

裴千越感受到了融于这少年血液深处的……他的气息。

但这种解释也很奇怪。

这毕竟不是风辞自己的肉身,哪怕如今因为神魂寄居,体内带上了几分风辞的灵力气息,但想感知出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何况风辞一直有意遮掩自身气息。

一滴血里头能有多少气息,至于把识海闹了个天翻地覆么?

风辞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家这小黑蛇到底是喜欢自己,还是真的恨他入骨。

……大抵应当还是恨的。

否则也不会循着本能,差点把他的血都吸干了。

风辞偏头看着沉睡不醒的裴千越,心里忽然又泛起点惆怅。

他一时失神,才注意到萧却还在等待他的回答。风辞清了清嗓子,道:“我也不知道。方才我和他还好好在外头,我不小心划破了手,他的神识就忽然清醒了。我追进来,然后……你都看到了。”

他隐去了自己的猜测,其他的倒没有隐瞒。

风辞不爱说谎骗人,何况这也没有什么骗人的必要。

萧却皱了眉:“可城主此前从未嗜血。”

风辞:“是么?那倒是奇怪了。”

“的确很奇怪。入定沉睡时,通常不会因外物苏醒,除非神识感知令自己心绪大动之物……”萧却顿了顿,说出了结论,“他多半很喜欢你。”

“咳咳……”

风辞原本还在认真听他分析,听到最后却被呛了一下。他指着裴千越,难以置信:“是差点要了我的命这种喜欢吗?”

萧却不答。

风辞收回目光,继续擦拭身上的血污。

密室内有好一阵寂静,片刻后,萧却又问了第二个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人?”

风辞动作一顿。

这些天相处下来,萧却对风辞的态度始终如第一天所说那样,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这还是他头一次越过这个底线。

甚至直接质问了风辞的身份。

一语中的,不愧是裴千越留在身边的人。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