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舆的府衙大牢和电视上看到的牢狱差不多,昏暗、潮湿,血腥味、腐臭味混杂其中,让人闻之作呕,昏黄火光下,偶尔还能看见乳白色、胖嘟嘟的蛆虫在地上一扭一扭蠕动着。

嘎吱嘎吱踩死数只蛆虫后,张茉跟着王允来到一间牢房外。

狱卒将墙上的灯点亮,掏出钥匙打开房门,“使君,管亥就在里面。”

说罢,自觉候在外面,眼观鼻鼻观心,耳朵却竖了起来。

这贼厮说有要事要见王使君,赵府君多番询问,贼厮愣是不肯透露半个字,不知是何要事,如此神秘,狱卒暗自嘀咕。

张茉跟着进去,看到一个男子被铁链锁在十字木架上,头发凌乱肮脏,衣服已经被鞭打得破烂不堪,身上血肉模糊,没一块好皮,似乎还有蛆虫爬到他身上。

这便是《后汉书》上记载的贼管亥?青州黄巾渠帅?

据她所知,孔融在北海国任国相的时候曾被管亥围于都昌,后派太史慈突围往平原县向刘备求助,刘备发兵解围才击退管亥。

这是发生在董卓总揽朝政之后,现在管亥是还没做到渠帅的位置就被擒了?难道因她的参与,已经在无意中改变了历史?

管亥听见声响,缓缓抬起头,气息微弱道:“王允、王刺史?”

“正是本官。”王允负手而立,官架子摆得十足。

“听闻使君是、是从京都来的,不知可与张让相熟?”管亥低声问。

“汝所说要事同他有关?”听到张让的名字,王允神情一肃。

管亥并未回答,而是问道:“使君是不是想扳倒十常侍?”

“是又如何?有话直说,何必如此拐弯抹角。”

管亥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笑意,“我这有彭脱和张让私通书信,想从使君这讨个恩典。”

张让竟和黄巾勾结?

王允愣了一下继而冷笑,“阶下之囚,有何资格同本官谈条件?汝乃贼首,多少书信亦换不回汝之命,若老实交出书信,本官可让你死得痛快点。”

“使君误会了,我并非为自己。”

管亥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低声道,“在下是想给弟兄求条活路,书信便埋在新蔡县衙后院大槐树下,万望使君放过他们。”

听他不是为自己求生,王允脸色缓和下来,“你倒是个有情有义之人!若早早来降,何至于此,如今不杀尔等以儆效尤,如何震慑那些居心叵测、图谋作乱之人?”

管亥急道:“使君,他等不过听命行事,且、且自起义以来,我等并未滥杀无辜,求使君网开一面,管某愿受车裂之刑,震慑世人。”

张茉不禁动容,车裂就是五马分尸,真实的五马分尸并非电视上演的那样,瞬间将人分成五块,死得毫无痛苦。

实际上,马往五个方向跑,速度有快有慢,力量有大有小,而且在绳子绷直受到拉力的时候,马会稍稍停顿,受刑者的身体被拉扯到极致,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肌肉、骨骼被生生扯开,这个时候的痛苦和恐惧可想而知。

史书上的贼管亥作为反面人物,围都昌烘托出的是太史慈和刘备的英勇大义,但就是这样一个被当时人视作反贼的男子,为了救同伴,宁愿选择车裂之刑。

张茉本是出于好奇,想跟来看看历史上的管亥,此刻却动了恻隐之心。

“本官会考虑考虑你的请求。”

王允若有所思看了管亥一眼,转身走出牢房。

张茉急忙跟出去,刚想说什么,见狱卒还候在一旁,生生把到嘴的话咽下。

出了大牢,王允让杜飞带人去挖信件,他和张茉上了回府的马车。

车上,张茉小心翼翼看了眼一脸严肃的王允,试探道:“义父真要将管亥车裂?”

“他既如此想保住那些人,为父自是成全他。”

成全?看着眼前这张和父亲一模一样的脸,张茉心底有阵阵寒气冒上来,这就是为政者必备的冷酷无情吗?

这一次接受招安的黄巾军有一万多人,只要他想,完全可以把管亥那几百个手下也列成招安之人,哪里需要以车裂来交换?

再想到他两次败在管亥手上,张茉不得不怀疑,这位王使君可能在借机报复。

“义父不能网开一面吗?渠帅彭脱都未被处死,就算要处死他,也没必要行此酷刑。”

“彭脱乃贼首,吾要带他回雒阳交与陛下处理。”

他转头看着张茉,颇为诧异,“你为何如此为他说情?”

“女儿并非为他说情,只是感叹世道不公,那些毫无风骨,谄媚奉承之人反而能得到赦免,而他这等侠肝义胆、铁骨铮铮的男儿却要遭受酷刑。”

王允轻叹口气,“他是个好男儿,可也是反贼。”

“义父就没想过,为何张角能煽动如此多民众跟他造反?那些人大字都不识一个,甚至可能连当今天子是何人都不知的百姓,为何要拿命来造反?”

想起刚穿越来时的遭遇,张茉神情透着沉重的悲伤,是谁把好好的人逼成了吃人的魔鬼?天子、宦官、百官还是世家豪绅?在这个封建社会制度下,那些被压迫得活不下之人,难道连反抗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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