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躺了一天之后,楚雪泽就能起身了,他身旁的孩子还在睡着,女孩的师娘出门救治其他人去了。

他先前穿的旧衣服已经被拿去烧了,如今身上穿的是洗得半旧的单衣,有股在衣柜底下放了多年的味道。

这里是一处很朴素的小院子,楚雪泽走出了门口,就看见那个女孩在坐着台阶上。她听见脚步声,转头就看见了站在了背阴处的他。

“阳光很暖,你快坐过来晒一晒。”瘟疫不再横行,她在不外出的时候取下的布巾,享受这春日的暖阳。

阳光在她的发丝上扑满了金色,雪白的脸上也是柔金色的光,院墙上,一朵朵不知名的花自在地开着。她长得既好看,比村里的女孩都好看,跟神女似的。

林静含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快过来坐啊,今天的太阳可好啦。”

楚雪泽闻言回神,缓慢地从阴暗处走了出来,坐在了离她一个拳头的位置。

果真如她所说,阳光真的好暖啊,热热地烘着衣服。他的手脚都忍不住地舒展,地窖里腐败,阴冷的气味好像在他鼻端彻底消散了。

“你今年几岁了?”她歪头看他。

“十一。”他说的是虚岁。

没想到她眼睛忽地亮了起来:“那我比你大一岁了,你该叫我姐姐。”

“……”他不想拒绝,张了张嘴,那两个字却不知道怎么喊出口。

“噗,”看着小孩别扭害羞的模样,林静含笑开了,“你看着真不像十一岁,怎么才这么一丁点大。”

“我……还会长,我阿爹说到时候了我一年能长一尺。”他拿手轻轻比了个长度。

“我也会长,你跟得上我吗?”

“阿爹说男孩子长得快,我应该很快就……”

“那你也还是个弟弟。”

楚雪泽和她说不通,把接下来的话咽下了、

沉默只持续了一会,林静含又逗他:“叫声姐姐来听听?”

“……”

安静的时间有点久,她就想闭眼晒太阳了。

“姐姐……”声音小小的,还带着点卧床太久的哑。

“嗯!”她闭着眼感受着脸上的暖阳,笑着点点头。

楚雪泽见她没有睁眼,就时不时地扭头,看一下,再看一下。

晚上,师娘就回来了。她已经把治瘟的方法教给了所有的大夫,如今只是剩一些执行善后的事,所有她不打算再留。

“明天我和师娘就要回山上去了,你家人在哪里?等师娘晚上回来,你记得告诉她呀。”饭桌上,林静含和楚雪泽说道。

她听师娘说,孩子被关在地窖里话,就很有可能是拐子拐来的,治好了就该送回去给他们的爹娘。

她没有看到地窖里恐怖的情况,因为师娘可能猜到了里头的情况不太好,提前把她的眼睛遮住了。

这么快就要离开了吗?楚雪泽恍惚了一下。这一年,广霍城瘟疫肆虐,死了半座城的人。楚雪泽不知道拐子有没有死在这场瘟疫里,他也抓不到那些人。

死在地窖里的孩子,没有一个是广霍城本地的孩子,他们本来在各自的家中,远离疫病,如今只能草率地和所有病死的人一起烧成了灰。

另一个孩子恰是在晚上的时候醒的,林静含就去照看着他了。

师娘看着楚雪泽问:“你还记得家在哪里吗?我找人送你回家。”

“黄药村。”楚雪泽答道。

“在江南道?”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好吧……”她又问了另一个孩子,得到的也只是一个村名。师娘觉得有些为难,因为她们一早就要回山上去了,她也没有再带着两个大小子的想法。

但事情也很快就解决了,林静含看到长明山庄的人来施药施粥,就求着管事将他们收下了,她是郡王府的表小姐,长明山庄大小姐的好朋友,这自然只是件小事。

于是楚雪泽就成了长明山庄的一个仆役,每日干活,习琴。偶尔一两年的光景,林静含就会来,但他只能远远看着,大小姐不允许仆人近前。

那个和他一样活下来的小孩怎么样了呢?他也称了长明山庄的仆役,只可惜在灭门之中死了,到底还是没有活下来。

晚风柔柔吹拂进房间内,楚雪泽看着玉佛背面“礼昭承瑞,既寿且康”的几个字入神,若他生来就是一个皇子,会不会有和站她在一起的资格呢……

看着玉佛沉思时,楚雪泽没注意到一个黑影从窗前掠过,直接从他手中夺走了玉佩。

这小贼身手极好,楚雪泽没来得及抓住,探身往外看时,那抢夺玉佩的小贼已经跃进了幽暗的巷子中。

那枚已逝皇子的玉佩就这么丢了,楚雪泽倒不见什么着急或是可惜的神色,反而松了一口气,不必平白生出这许多的魔障。

回到昨日,林静含从织云楼三楼的窗户翻了出去,正好赶上了老鸨将人送到门口,乘上了轿子往东城去了。

她跟踪着轿子一路到了一处叫芳纵园的地方,那人卷了账本夹在肘下就进去。林静含想进去看,却发现那高墙上都有人防卫,以她的匿踪之术,难保万无一失。

转头她就找到了世子表哥,顺便再找人仿制一本账册,以备不时之需。

“芳纵园是哪家的院子。”林静含撑在明修况的办公案几上问。

世子八风不动地坐着看卷宗:“明面上,是一个富商叫王元贵的。”

林静含如何能信:“那墙上全是高手。”

明修况将案卷翻过一页:“这就等你告诉我答案了。”

“那我回去再想想办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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