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上面领导商量过之后,把你算在了裁员名单里。”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进高栎的脑袋。
他脑子里第一时间产生的甚至是负罪感,好像他真的犯了什么让公司不得不开除他的错误。
他抬起头,想要辩解。别说是误收假发.票,就是更过火的事,在会计部门里也是家常便饭。只要审查及时,都是能补救的。
而且他从业八年,从来不迟到早退,从来没有算错过账。公司怎么能因为五张假发.票就辞退他?这不合道理。
但对上HR视线的那一刻,他忽然醒了。
厨师杀掉下蛋的鸡,甚至不需要找理由。
是这样,同样的事,月薪八千的人可以做,月薪三千的人照样可以做,公司是觉得他“贵了”。
“你放心,”HR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面上露出几分不忍,“公司这边会补偿离职金。毕竟你为公司服务了这么多年……”
HR的声音很甜美,可剩下的话,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他的眼前仿佛有一片重影,使他看不清面前的景象。
他在想,或许他该去算个命。
有些人会信命,并非因为他不是唯物主义者,而是因为生活让他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怀疑。
“……高先生,你这边还有什么问题吗?”HR问。
焦点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高栎摇摇头。他还能说什么呢。
说他买了一套烂尾楼的房子,正准备打官司。
说他住在废墟里,每天听虫鸣声入睡。
也许他早一点告诉公司,他现在是什么经济状况,是什么精神状态,公司或许会考虑其他人选。但总要有一个倒霉蛋被推出来的。
也不见得它就会改变主意。
毕竟厨师想杀一只鸡,不会在乎它有没有抑郁症。
高栎沉默地回到了工位上。部长过来告诉他,应该和谁交接工作,他冷静地说了声好。
办公室内气压不高,分外安静,应该是都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直到平时和他关系处得近的同事喊他一块儿去吃中饭,他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说他没什么胃口。
他只觉得一刻也坐不下去,找到部长请假,说他身体不舒服,想早退。
反正他现在走得早或是走得晚,都没什么区别。
部长看出来他的心不在这里,笑了笑,让他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再好好工作。
高栎实在笑不出来,没接话茬,转身就走。
走出写字楼,他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才想起来他不知道该去哪。
回烂尾楼吗?白天还很长,要在空无一物的楼房里待上一天,他一个人胡思乱想,心情只会更差。
在街上随便走走,可能还叫他好受一些。
太阳晒得地面都开始晃人的眼睛。高栎不舍得打车,走了几百米去地铁站,随便坐了一趟地铁。
冷气开得很足,甚至叫他觉得冷。他看着站点标识一个个变成灰色,心里更加不自在。
该从现在开始,考虑找新工作了。
要不要顺便找点兼职做呢。
他刚这么想着,又一个站点到了,有人从右侧上车,坐在了他身旁。
“哎,栗子?”
这声音叫他一愣,会这么叫他的只有一个人,而且他们已经很多年没见了。
“真的是你?”来人惊喜道,“这个点你怎么在车上呢,不上班了?还是在跑腿?”
高栎抬起头,眨了眨眼,泪水忽然涌上了眼眶。
———
“我上个月路过书店的时候,看见你的书来着,只可惜我不喜欢悬疑类的,买了也不会看,就没有买。”
在饭店坐下之后,高栎脸上挂了几分笑意,找着话题聊。
罗玥却只是盯着他,皱眉道:“你瘦了。”
高栎摸了摸脸,笑着说:“好像是,天气太热了,就没什么胃口。”
“不对不对,”罗玥抱胸摇头,“你心里有事,你刚见到我的时候,眼睛都红了,再看你这里,都皱出一条线了。”
他手指点了点高栎的眉心。“到底怎么了?和我你还不说清楚?”
高栎想到他们曾经是怎么疏远的,心里久违地有了点尴尬,但他看清罗玥的无名指上有颗戒指,下意识问:“你结婚了?”
“还没有,不过快了,”罗玥看了眼戒指,“是个德国人。”
高栎“哦”了一声,又笑:“恭喜你啊。”
“你别岔开话题,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和我说。”罗玥扬了扬眉毛。
这时他们点的菜上来了。
“先吃东西吧。”高栎说。
他最后还是没有把房子的事说出来,等酒足饭饱,他才简单地把自己被迫离职的事说了一遍。
他平淡的语气叫罗玥听了生气,一拍桌子:“怎么能这么对你呢?不行,你必须再多争取一点赔偿金,不然你八年青春都浪费在这里面了!放宽心,我认识靠谱的好律师。”
高栎摇摇头,他不是故意要拒绝罗玥的好意,但同时打两个官司,把他劈成两半也做不来。“不了,我很累了,好聚好散吧。”
罗玥刚要皱眉毛,就看见高栎的脸色一变,站了起来。
“罗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怎么了?”
他的话还没问完,高栎就一个箭步跑了出去,跑在他前面的还有个背影仓皇的男人。
落下罗玥一个人在原地,张目结舌。
“天老爷……什么事啊这到底。”
高栎上次跑步,还是十年前,大学最后一次体育测试。他至今记得那时他的成绩,因为刚好过及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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