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希看着他的手,伸手,指尖落在他手心。
沈劭南的手。
她狂追沈劭南的那几年,甚至都没能这样碰过他的手。如今,却轻易地感受到他手心里传来的温度。
一点点热。
她克制地收回手,又下意识道谢。沈劭南失笑,道:“因为时间很赶,所以待会儿会有人拿合同过来。”
“好。”她当然知道指的是什么合同,这只是一桩交易。
奚希回到病房,妈妈还在床上躺着,戴着氧气罩。她已经有很多白头发,脸上的胶原蛋白也流失很多,有些瘦骨嶙峋,看着很憔悴。奚希轻握住她的手,在脸颊蹭了蹭,在心里说:妈妈,也许你听不到,但是我要嫁人啦,嫁给我喜欢的那个人哦。
她微微笑起来,看着萧芸。
沈劭南刚才接了个电话,隔了会儿才进来,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她身后站定。
沈劭南打量着病房,也打量萧芸。
很多年以前,他也曾站在医院的病房里,打量这一切,打量病床上垂危的妈妈。那个时候,他不过比那张病床高一些,视线里能看见的东西,和今日果然还是不同的。
那时候所有人都在神色悲伤,爸爸甚至红了眼眶,忍不住地落泪。沈东虽然有些重利和逢场作戏,但对他妈妈曾月芙却是实打实的真心。那天病房里还有很多人,舅舅、爷爷……
只有沈劭南一个人始终冷静地看着。
甚至于后来在灵堂上,他依然那样冷静,看着活生生的妈妈变成一张黑白遗像。那时候没人怪他,因为他早慧,向来被人夸成熟稳重,所以即便在这样情况下,他们也只说,劭南这孩子太懂事了,让人心疼,沈东啊,你也别忘了好好陪陪孩子。
其实现实是,沈劭南根本感觉不到任何悲伤。他清醒地知道妈妈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不会再笑着说,劭南,来妈妈这里。她曾经饱满的脸变成青灰色,当上帝给人画上这颜色的时候,就说明他要收回这个人的灵魂。
她只能成为一张黑白遗像,成为一个名字,成为一个代号。
七岁的沈劭南全都清楚。
但是他哭不出来。
他甚至无法让自己的心跳变得更快一些,他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不是个正常人的。
他们都说,正常人是会悲伤的。正常人会因为见到想见的人而感觉高兴、满足,会因为失去而感到痛苦、悲伤,会因为求而不得感到遗憾、不满……
沈劭南全都没有。他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
沈劭南手插在兜里,看着奚希背影,她此刻的心情,应该是叫高兴?或者是欣慰?
他放慢步子,转身出了病房,靠在病房外面的墙边。他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因为没有快乐的人生,那些嗜好并没有任何意义。他的生活按部就班,每天起床、吃饭、工作、睡觉。
而后他得到了诸多人的夸赞:沈家小少爷可真是优秀,工作能力好,性格也好。
沈劭南抱着胳膊,低头看着地面。视线并没有焦点,他只是在走神。
正常人的人生,原本是什么样子呢?
他一身行头看起来就价值不菲,挡在门口,实在很难不让人多看。病房并非单独一人,因而另几位病人的家属进来的时候,甚至抬头看了眼房间号,才敢确认。
沈劭南听见他们的交谈:“外面这是谁啊?看上去好有钱。”
“不会吧,有钱人怎么会住这种病房?”
“也是哈。”
……
沈劭南站了会儿,看了眼时间,下午还有工作要处理,但奚希可以留下。他本意也不是需要她来处理工作。
他推门进来,小声说:“你留下来照顾伯母吧,我可能得先回公司了,很抱歉。”
他已经在尽一个丈夫的职责。奚希察觉到了这一点,有些懵。
“好,你不必太过在意我。”
沈劭南坚持:“不行,你即将是我太太。”他看了眼腕表,“你要回去的时候可以打电话给司机,让他送你。至于别的事,我晚上来找你,你方便吗?”
奚希有些茫然:“方便,不过你要来我家找我吗?”
沈劭南点头:“有些事还需要明确一下。”
“好。”
结束对话,奚希坚持要送他下楼,进电梯的时候说:“那天我来这里看我妈妈,其实去看了眼沈爷爷,还遇见了你。”
沈劭南嗯了声,看着电梯跳动的楼层数字:“的确很巧。”
这不是奚希想表达的意思,不过要这么理解,似乎也没错。
她挥手:“那晚上见。”
“晚上见。”
电梯门再次缓缓合上,她看着沈劭南的脸一点点消失。
再回到病房,果然被家属鼓起勇气问:“小奚,那是你对象啊?可真有福气啊。”
奚希笑着点头,的确很有福气,不过不是因为他有钱,而是因为她喜欢他。人生有那么多苦的事,能嫁给喜欢的人,多么难得,哪怕是名存实亡的婚姻。
以沈劭南的教养,也不会对她太差。
她微笑着应付完他们,又照顾妈妈,四点钟离开医院,并未给司机打电话。她还没习惯这件事。
搭公交车回到家,奚昭比她先一步到家。“姐!你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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