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入天朝,有些事情总该是有一个结果的。
天色渐变,两人在绊马峡相逢。
再见吴三麻子,大徒弟意气风发,吴三麻子面色凝重。
这一战,是两个最强者之间的战斗。
峡谷中有绝壁如刀凿斧劈,凛冽的风从罅隙间呼啸,如鬼哭狼嚎。
“你的神功练成了?”吴三麻子问大徒弟。
大徒弟朗声笑着回答道:“这一天我等了很久,我先杀了我的授业恩师,又杀了我的发妻,最后斩断了心魔。”
“那真的要恭喜你。”吴三麻子道。
“是我应该感谢你,是你让我触摸到了剑道巅峰,为了表示感谢,我会让你看见这世间最强大的一剑。”
无论是弑师还是斩去师弟这个心魔,大徒弟都未曾尽全力,但面对吴三麻子,大徒弟选择了尽全力将其一击斩杀。
或许真的如大徒弟所言,这一击是为了感谢那个让他登上剑道巅峰的人。
吴三麻子拔出刀剑,交叉抱架于身前,他知道大徒弟这一击将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呜咽的西风骤停,大徒弟拔出双刀斩下,如黑夜中突然出现一轮大日一样炙热耀眼,瞬间荡开所有黑暗与混沌。
这一击果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声吃痛的惨叫响起,又戛然而止。
吴三麻子重重倒在地上,手中的刀剑已然断成四、五节。
大徒弟眼睛向下瞥见躺在地上的尸体,畅快的吐出一口浊气,他难以抑制心中的那份激动,嘴角忍不住勾起。
这一击乃是必杀之技,这个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挡得住?绝无可能。
大徒弟收起双刀转身准备离开,他没有理由再去处理一具尸体,他要回国了,回德裕政府,回大瀛洲。
然而,在他刚转身走出六七步后,身后的那具尸体突然咳嗽了起来。
大徒弟前行的步子顿时停住,他怔怔的站在原地不敢回头,他不能相信有人会在这样的一刀下活着,吴三麻子应该在一瞬间就被杀死的才对。
“他是人还是鬼?或者,这一刀还不够强?”大徒弟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开始质疑自己。
咳嗽声停住,吴三麻子在开口说话,他气若游丝说话声音小的可怜。
大徒弟转身跑回去,跑到吴三麻子的身前,他要问个清楚,探个究竟。
“你为什么还不死,这不应该。”大徒弟俯下身子,把耳朵紧贴在吴三麻子嘴边。
“我骗你的……你杀了自己妻师,得到这种力量又有什么用?你已经不再是人了,是个六亲不认的禽兽……,禽兽的剑又能有多强呢?你的剑道也就止步于此了,你现在再说说看,你真的赢了吗?”
听了这番话,大徒弟无力的坐在地上,吴三麻子的话无异于杀人诛心。
吴三麻子笑了,他嘴里冒着血水还在笑,大徒弟满头青丝开始慢慢变白。
大徒弟觉得自己中计了,他一直在按照吴三麻子画出的路走,吴三麻子自己不愿走的路却要找别人来走,这一切都是那个吴三麻子安排好的,这是吴三麻子想要看到的。
大徒弟怒吼一声愤然起身,抽出刀一下一下刺着吴三麻子的身体,鲜血溅射,直到被扎得面目全非。
回国后,大徒弟数次想了结自己来逃避过错,可他始终下不去手。
他又来到他与师弟一起长大的山里,山里只剩下结满蛛网的五间屋子。
“后来大徒弟在五间屋子里住下,一个人独自生活久了,会变成另一个人。不,是变了两个人。他时常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好像在镜子里有着另外一个他。每当大徒弟照完镜子,他都会变成另一个人,有时是痴迷剑道的疯子,有时是玩弄心术的朝臣;当他是疯子时,他会四处寻找高手虐杀,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强大,而且他杀人从来只出一把剑,以至于到如今除了我之外,没人知道他是双刀流。当他是朝臣时,人心、权利通通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其他朝臣在他面前有如孩童,乃是真正的一人之下。”
老僧的故事讲完了,我又陷入了沉思。
老僧开口问道:“你觉得大徒弟赢了吗?”
我答道:“没有。”
老僧道:“为什么?”
我道:“他失去了很多。”
老僧道:“只是如此吗?”
我道:“他心里有了一座山。”
老僧道:“是谁?”
我道:“是他自己。”
老僧说道:“其实吴三麻子骗了他但也没完全骗他,剑道巅峰便是脱离人性绝心御刃,如畜生。但即使大徒弟心里有座大山,他仍是剑道最强,因为人力终是有尽头的,大徒弟已经到达了人力的尽头。”
我说道:“这究竟有什么意义……”
老僧说:“曾经的你也走过这样的路,曾经的你也如曾经的他,但好在你是幸运的。”
我问老僧,“如何说起?”
老僧道:“幸运在于,你绝刃御心,而他绝心御刃,你还是你,他却不是他。”
“今日方知我是我。”我顿有所悟,从蒲团站起身挂好刀,双手合十对着老僧行了大礼,然后转身离开。
大徒弟重回瀛洲后就再也没有拔出另一把双刃刀,因为他心中已经有了一座高山,这座高山是对双刃刀的不信任。不,准确的说是对自己的不信任。
大徒弟一直被一击未能必杀吴三麻子的阴影笼罩着,但他不知道的是,当日吴三麻子若是没有穿一件可抵御刀剑的寒蝉衣,那一刀之下吴三麻子定要一分为二。
关于心中的高山,无论大徒弟、我、还是世间任何一个人,那座高山就如照镜子,看见的都是自己罢。
马车行驶的飞快,向着大山深处,头顶鹰隼盘旋,高大而又漆黑的城墙屹立于山谷之间。
夕阳照射在城墙上,城墙漆黑而又耀眼,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风过峡谷,如哭泣,如咆哮。
没人知道有这样一处峡谷,更没人知道峡谷之中有这样一座压抑到令人窒息的城池。
马车停靠在城门外一里处,我拿起刀下了马车,从哪里因起就在哪里结果。
上次从静安寺离开后,我先找到了毒狼。
许久未见,毒狼剃了短发,看上去年轻了许多,如今毒狼在乃良县的医院当大夫,跟着他的国外好友安德乐一起治病救人。
我在毒狼那里住了一个月有余,期间讲述了自无宿山分别后的经历。
我告诉毒狼我的膝盖被刀挑了,毒狼说他有治疗我膝盖的办法,于是当天就带着我见了安德乐医生。
再见安德乐医生,安德乐医生发福了许多。
安德乐医生说他可以为我打造一个铁膝盖,让我摆脱拐杖,不过手术后需要静养一个多月。
听了安德乐医生的建议,我欣然接受,难以想象这世界上还有用铁当骨头这种神奇的医术。
从乃良县离开的前一夜,我们三人在酒肆喝酒,说起新树充满血腥的那一夜,安德乐医生深表歉意。
这其中有我还不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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