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的人注意这位忧郁的美人许久了。

栗秋长得跟别人不一样,他的颜色很“浅”,头发栗色微卷,瞳仁是琥珀色的,睫毛是金色的,皮肤自不消说,像牛奶一样白,那是一种暖色调的白,稍一浸润酒气,他颊上便泛起两团微粉。

美人看起来很有修养,心中仿佛藏了极深的痛苦,但表露出来的只有一分。他克制地小口抿酒,眼睫微颤,像是茫然,也像内心空洞。

不过他这表露出的一两分也让人忍不住心疼,想要上前安慰,只是不好唐突佳人。

此时突然有人出声打破平衡,所有关注的视线不由明里暗里汇聚过来。

栗秋警惕地偏头,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睛望向出声的地方。

“是你吗?阿秋?我又见到你了!”说话的男人带着醉意,狂喜地看着栗秋,像在借题发挥。他长相英挺,只是有老态,眼角皱纹深刻,看起来四十多岁。

栗秋觉得他眼熟,想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人。

这个人叫南万,算来是他第一个猎渣的对象,不过时间早在他误闯暗网之前,是他还在读高中时的事。

他高中时,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第一次恋爱和失恋,以及……失去唯一的家人。

他是单亲家庭,高三时母亲查出胰腺癌晚期,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他接受不太来这个现实,时常到墓园去看望母亲。就在坐公交车来回的路上,南万认识了他。

那时南万应该刚满三十岁,不过看起来还很年轻,意气风发。他是那条公交路线沿线的上班族,同性恋,已婚,有个刚出生的女儿。

南万本以为,妻子好不容易怀孕生子,他已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谁知父母不满意,因为妻子生的不是儿子,让他们继续努力。

刚出生的婴儿非常需要照料,南万和妻子两个人忙得焦头烂额,加上来自父母的压力、对再触碰女性的厌恶、同性恋身份自我认知的混乱等等,南万觉得自己压力非常大。

这时他遇见了公交车上的美丽少年,像天使一样,坐在车后排,冬日暖阳投进车窗照少年的脸,少年连毛发都是金色的,他以为美丽的少年是上苍派来解救他的,很快对少年展开热烈追求。

栗秋没怎么费力就套出南万的经历,然后,他给南万编了个故事。

他告诉南万自己叫“阿秋”,身患绝症,还是孤儿,既没有亲人关怀,也没有财力治疗,唯有等死而已。

但他心性乐观,即便时日无多,也珍惜每一天还在世的日子,认认真真地生活。

南万听了心痛到极点,毫不犹豫要掏钱给“阿秋”治病,对阿秋关怀备至,另一方面则对家人越来越不耐烦。

栗秋照顾母亲几个月,对癌症的一切颇为熟悉,所以尽管南万没有看到过他的医疗账单,对他编的故事也丝毫不起疑。

栗秋几乎掏空了南万的钱,然后,在把南万逼到极限前,他消失了,不,应该说他不治身亡。

他还给南万留了一封真挚的遗书,叫南万千万别惦记他,他不会下葬,已拜托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替他把骨灰洒进河里。如果想他了,就去河边看看吧。

从那之后栗秋不再坐公交去看母亲,在学校认真复习,高考后离开了北城。

南万对栗秋的故事深信不疑,内心一直为没能拯救天使而煎熬,于是衰老体现在身体表面。

从栗秋骗他到现在已经过了八年有余,这个人竟然从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样子一下子变成中老年人模样,以至于栗秋一开始没认出来。

南万现在其实也没认出栗秋,只是喝醉酒,以为自己想阿秋想得发疯了,眼前出现幻觉。

栗秋对骗他没有丝毫愧疚,骗婚,骗子宫,骗了一次不够还要再骗第二次,甚至觉得自己压力好大,忍辱负重和女人亲近,这种人能是什么好人?

已经结婚还试图哄骗刚成年的少年,罪加一等。

是的,南万对他情真意切,几乎倾尽所有,可南万对别人很渣啊,既然如此,就不要怪遇见他。

栗秋变成这样不仅和他母亲的去世有关,还和他的初恋有关。

他刚结束高二时,和他早恋的学长一声不吭出国留学,高考也没参加,非常突然,而此前他们计划了无数次要在一个大学念书,学长的成绩很好,可以上北城大学;栗秋还差一点,不过他也以北大为目标。

留学不是仓促之间可以安排好的,所以栗秋以最大的理智逼迫自己冷静思考,得出结论:学长对他就是玩而已,腻了像丢垃圾一样把他丢了。

甚至学长还留在学校的一些朋友对他的评价非常不好,栗秋听到过一些流言。

学长家庭条件很好,栗秋家境普通,还是单亲家庭,所以那些人都以为他高攀了么?他和学长之间一直不平等,只有他傻傻地以为他们真的在恋爱。

紧接着,母亲在不久后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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