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眸之中,敛着无尽的寒霜。

暴君虽然目光阴冷,可那一双眸却生得极为好看。只一眼,便足以让人生起许多向往之意。

幼萤在梦中,是真真切切地记住了对方的模样。

如今活生生的一个人坐在自己面前,她还有几分恍惚。

温水漫到裙边,少女亦是惶惶然抬起一双眸,二人目光相触碰的一刹,幼萤惊地一颤身。

“扑通”一声,她循着大太监先前留下的话,赶忙跪了下来。

双膝猛地一磕地,泪水登即便出来了。

幼萤垂着小脑袋,心中尽是胆怯,她不敢哭,耳边只响过柔臻姐姐的一声:

“听闻那陈美人也是拼了命地求饶,一声一声,哭得好惹人怜。一番梨花带雨,皇上却嫌那声音烦,直教人将美人的嘴巴捂住。那头颅滚出来的时候,嘴里头的毛巾还没有摘。”

“皇上不喜人哭,每每听到哭声便会动怒,他嫌烦,更是嫌女人麻烦,那一副娇滴滴的样子,只会让皇上愈发厌恶……”

她的唇色白了一白,拼命抑制住眼泪,不让其流下来。

可那泪水却是怎么也止不住,一颗玉珠终于冲出眼眶,顺着脸颊一路滑下,“啪嗒”一声坠在摔碎的瓷器上。

眼泪声太吵了。

幼萤低着头,跪在床边,那床并不是很高,恰恰让她的余光能瞟见床帐子内的半分景色。帘子已经被人半掀开了,暴君那一片雪白的衣袖掩在明黄色的被褥中,颇有几分显眼夺目。

他动了动身子,忽一垂眸。

小姑娘颤抖着身形,轻轻抽噎着。

他忽然觉得万分烦躁,右手动了动,却没摸到枕下的匕首。

“谁让你进来的?”

他想连着那人一块宰了。

幼萤没敢吱声。

暴君愈发恼了,从床帐子内探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下颌。

肌肤上猛地一寒,他的手很凉,那手掌握着,逼迫着她抬起头来。

与少年四目相对。

明黄昏暗的灯火打在姜幼萤的脸上,映得那两道泪痕愈发醒目。她眼中含着雾色,眼睫上的那一滴泪摇摇欲坠,转眼便要落下来。

姬礼轻轻一嗤,真是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只可惜,他却没有那怜香惜玉的心思。

姬礼方才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浓黑的雾中,周围没有光亮,更没有一个人影。他等了许久,耐心一点点被消磨,万分烦躁之际,忽然有个小姑娘拨开云雾朝他走了来。

姬礼不记得对方的面容,只记得她勾了勾唇,朝他一笑,声音又甜又软:

“你是迷路了吗,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正说着,她便伸出手,轻轻勾了勾他的小指。小姑娘的手极为柔软,温和的暖意从她的掌心处传来。

姬礼愣愣垂眸,盯着自己被她勾去的指头,心底里忽然涌上一股异样之感。

他没有碰过女人,他忽然觉得,这样很不对。

于是在梦境里,少年拔出长剑,将那女子杀了。看着她倒在自己面前、化成了一缕烟,他的心脏忽然有些疼。

忽然一道幽冷的风,让少年从榻上醒来。一睁开眼,就看见跪在床边哭泣的少女。

让他一冷声:

“不想死,就滚。”

这哪里是让她滚?这眼神,分明是想杀了她!

幼萤的下颌被他扼得难受,明明是让她滚出殿,可对方丝毫没有松开手的意图。迎上少年暴君双目,她甚至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许多。

姜幼萤明白了。

暴君是想扼死她。

姬礼披散着发,面容有些发白,看上去有些病恹恹的。金白色的日光穿过窗牖,轻轻落在他眉目与发梢。在他的周身,镀上一层薄薄的光影。

光影落在他修长的指上,泛着点点阴森的光。幼萤咬了咬涂满口脂的朱唇,命悬一线之际,忽然想起花馆妈妈的话:

你这张脸,便是那倾国倾城的芙蓉色。

这小手勾一勾,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其中的好滋味。

心中忐忑,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在暴君有些讶异的目光中,大着胆子,轻轻勾了勾他的小指。

……

“嘭”地一声,殿内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

守在殿门口的大太监听见动静,心中暗道不妙,忙不迭地赶入殿。哗啦啦地掀开一扇珠帘,只一眼,他便看见了殿内的光景。

皇帝坐在床边,面色阴冷如常,姜丫头仍是兀自跪在那儿,暗暗发着抖。

一瞧皇上那脸色,德林公公的右眼皮“突突”跳了跳。

“皇上……”

大太监面上带着阿谀奉承的笑,“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德林是将姬礼一手带到大的,整个坤阳宫里头,也只有他敢这么与皇上说话。

姬礼冷冷睨了德林公公一眼,语气不善:“是谁带她来的?”

说这话时,少年皱着眉,却是不看姜幼萤一眼。

她的手指,还微微有些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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