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弯弯,贺青岚踩在铺满月色的小路上,裙摆摇晃,时不时蹭到苍耳头上。

苍耳抖抖耳朵,快步走到了前面。它脖子上挂着个折成三角形的平安符,跟着它的步子有节奏的晃。

空气中有一丝极其细微的由香火凝成的细线,细线一路蜿蜒,最后钻进一扇陈旧的木门间。

贺青岚跟着细线走到了门前,苍耳窜到了房檐上,看着她从怀里拿出个土黄色的小布包来。

小布包里是张平安符,贺青岚怕单单一张符纸贴在门上夜风一吹就刮没了,特意在庙里找了半天,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半尺不知道谁留下来的粗布。

她把小布包系在门上,费力的打了个活结,又扯了扯确定不会掉下来。

老婆婆的心愿总算了了一桩。

至于劝她儿子往生,下午的时候贺青岚揣着两个品相好点的鸭梨去了趟城隍庙,仔仔细细把带话的纸条压在了塑像脚边。为了防止认错,她还特意标了特征。

三更梆子响,城隍鬼门开。

她原想的是既然附近的孤魂野鬼都要通过城隍庙,那若是婆婆的儿子路过看到了结了心愿是最好,再不济就是黑白无常晚上拘魂看见了,万一他俩发发善心帮忙带话了呢?

虽然计划是这么计划的,但是一想起昨夜大门旁分立两侧的黑白无常,贺青岚还是有点发怵。

俩鸭梨是不是不太够?

可是她好像也没别的能送出手的东西了。

“哇呜!”屋檐上的苍耳突然出声打断了贺青岚的胡思乱想,她抬起头,苍耳炸了毛,直冲着自己的身后呲牙。

贺青岚咽了咽口水,缓缓转过身。

门缝里钻出一抹半透明的青烟,在她面前缓慢聚成了一个面皮阴惨惨的青年。

青年开了口:“姑娘何故夜半立于小生家门前?”

贺青岚正欲开口,身边的温度骤然下降,熟悉的锁链拖动声在身后响起。

伴随着“哗哗”的声响,白无常带着笑意的声音显得格外幽远:“近来鬼差当值可真是不当心,算上前三次,你可跑了四回了,无常老爷这次要剔去你几魄呢?”

贺青岚僵硬的转过身,刚刚好跟迎面而来的白无常打了个照面,白无常的长舌甚至荡在她脚面上。

“这怎么还有个阴魂?”

黑无常今日换了帽子,黑色高帽上绣着“正在捉你”,开口带着些沙哑:“她有神格,应当不是阴魂。”

白无常凑的更近些:“还真是。”

贺青岚往后退了半步,拘了个礼。

“新任土地神贺青岚拜见两位大人。”

“原来是土地啊。”白无常拱了拱手,“我二人正在办公差,就不与土地大人闲聊了。”

黑无常的锁链擦着贺青岚的面颊飞过去,直直奔向背后的青年。

“等一下,我有些话想跟他说。”贺青岚突然出声,“二位大人可否通融一下。”

黑无常住了手,白无常歪了歪头,旁边的灯笼稳稳停在身侧。

贺青岚手心捏着汗,对面的青年倒是一脸平静。

“姑娘请讲。”

“你娘白天去了土地庙,托我告诉你家里一切都好,孩子也很乖,劝你莫要留恋,早日往生去罢。”

青年脖子跟手上都缠着铁链,勉强行了个礼:“多谢土地大人,小生也是为此而来,多亏黑衣鬼差大人通融,小生这便往生去了。”

话已经送到,贺青岚往旁边让了让。

黑无常一扯锁链:“黄泉路遥,看好脚下。”

青年踉跄了半步,勉强站稳,对着黑白无常也行了个礼:“有劳二位大人了。”

白无常对于青年这幅乖巧的模样略微感到稀奇:“这次怎么这么听话,不跑了?”

“如今小生心中执念已然了却,便可安心往去了。”青年面上坦荡,又行了一礼。

“别废话,上路了。”

黑白无常带着身后的阴魂逐渐走远,白无常凑到黑无常耳边小声问:“老黑你昨天扮鬼差偷偷放出来的?”

黑无常瞥了他一眼,没说话。阴魂执念深重不愿过桥是常事,也正是因为这样,最近酆都鬼满为患,判官的毛笔都快愁秃了。

只是这土地神帮着阴魂了却执念,也是他见的头一遭。

虽说这黑衣鬼差私自放阴魂出去,有些不合规矩,但不管怎么说也算帮他们结了一桩差事,他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罢了。

又一次过了黄泉路,踩过鬼门关,在望乡台上最后回望一眼,二人带着阴魂去了奈何桥边。

孟婆递了碗汤,青年接过,送到嘴边却又停住了。

白无常眯着眼,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小生还有一事相求,劳烦二位无常老爷给土地大人带句话,近日少雨,恐有大旱,小生恳请土地大人多多照拂山青村。”

看着黑无常点了点头,青年捧着碗一饮而尽,随后一步一步走上了奈何桥。

“可算送走了,走吧,跟判官复命。”白无常整了整衣袖,转过身原本身边的黑影已经走出了几步远,“老黑你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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