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听说你考了县一高第四啊,啧,可惜了,前三名有奖学金,你就差一点。”
宋招娣只当没听出来他们的嘲讽,笑笑用蒲扇扇着风,“是啊,就差一点。”
剧组的保安大叔走来,“小姑娘,这可不让摆摊!”
“大叔,我是为了挣点学费,您行个方便吧,我这东西保证卫生,您看——”宋招娣放下蒲扇,掀开纱罩和瓷盆,红边白底的瓷盆里是一叠厚薄均匀的金色薄饼,香气四溢,金色饼子上像拓印一样几丝淡绿色的菜,还有几丝紫红色的红晕,卖相实在不错,另一边青色的竹篮里铺着雪白的毛巾,嫩黄瓜和西红柿干干净净水灵灵的。
她用竹筷夹起一张饼,放在饭盒盖上,蘸上一点黄豆酱涂在饼上,再一卷,递到大叔面前,“鸡蛋是自己家的鸡下的,黄瓜西红柿是自己家的地种的,新鲜着呢!”
这时的观音山别说观景缆车了,连上山的道都没怎么修好,整个剧组的人都是两条腿走上来的,大家忙活了一上午早饿了,大叔闻着香味不知不觉就接过了“贿赂”,吃了一口,还真不错。
“您就着黄瓜吃,更鲜嫩!”宋招娣又递过去一根黄瓜。
他几口吃完了,宋招娣又塞给他一个西红柿,“您再尝尝这个,全是我们自家种自家吃的,我上山前才摘的,可甜了。”
吃人嘴短。
大叔不再提不让摆摊的事儿了,他还走回去帮着宣传了一下,剧组的人一会儿三三两两来了,“小姑娘,你这饼多少钱一个?”
宋招娣早跟二姑算过成本和售价,“蛋饼两块一张,黄瓜和西红柿一块一个。您别嫌贵啊,我从山下挑上来可不容易,挣个辛苦钱。”
可不辛苦嘛,剧组的人管你是主演还是打杂的,刚才都是自己走上来的,拍摄器材也只能靠人力抬上来,还没开始拍戏呢就累得半死。这么一想,谁还会嫌贵呢。
何况这小姑娘说是勤工俭学,更让人同情。
几十张饼子和一篮瓜果转眼卖完了。这煎饼真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美味,但吃的就是一个农家菜土鸡蛋的新鲜,来晚了没买着的人还失望地问,“小姑娘,你明天还来么?”
宋招娣笑,“今天下午我就来,到时候您可得跑快点!”
回到二姑家已经快一点了,这时才看见一辆面包车停在甜水村村长家开的商店门口,后门敞开,里面放着几个五十升的不锈钢大饭桶,村长儿媳妇正帮忙把饭菜搬下来。
进了门,二姑先递给宋招娣一条浸得凉凉的毛巾,“快擦擦汗,饿了吧?给你留了西红柿炒蛋,我去下个捞面条。这有几件雯雯的衣服,你先换上。”她一看侄女挑的是空盆空篮子,就知道这生意做成了。
宋招娣把钱盒子递给二姑,“不换了!姑,我吃口饭就得赶快回家。”要是一直不回家,还不知道她爸妈要怎么闹。
二姑做的西红柿鸡蛋面真好吃。
二姑看宋招娣吃得急,开了瓶水蜜桃汽水给她,“喝口汽水。”
这汽水是县食品厂出的,多少年都没见过了。透明玻璃瓶,金色瓶盖,里面是浅绿色液体,用起子起开瓶盖,“呲”一声轻响,无数气泡涌向瓶口。
说是水蜜桃汽水,其实压根没果汁,不知道为什么要做成浅绿色,味道和桃子也只有那么一点点相似。
宋招娣喝了一大口,一股凉丝丝的气从肚子直窜到喉咙,她打了个浓浓水蜜桃香精味儿的嗝,跟二姑一起笑了。
一点多时,田地里看不见一个农人,也没有一丝风,可知了的叫声却更大了。
宋招娣回到家,堂屋里电视开着,宋大明躺在木沙发上,鼾声震天,站在院子后门都能闻到酒臭味,后门边上堆着一堆猪草,李桂香见了宋招娣抱怨,“你今早是发什么疯?白白糟蹋了几个鸭蛋。”
宋招娣麻利地切好猪草拌上谷糠喂猪,“怎么糟蹋了?不是喂大黑了么?是你儿子说的,鸭蛋喂狗也不给他亲姐吃。能说出这话是谁疯了?”
这一串质问李桂香答不上来,她讪讪地笑,“这丫头是咋了?跟变了个人似的。”
宋招娣冷笑,可不就是变了个人。她现在的内核可是个泼辣大妈。罗志安死的时候她才三十出头,她一个女人带着个瘫痪的孩子,不厉害点早被啃得渣都不剩了。
喂好猪,宋招娣回到自己房间换了身衣服,在衣箱最下面找到了自己的初中毕业证还有县一高的录取通知书。她轻轻抚摸证书,小心地用两件换洗衣服包住装进包里,她出门前喊了一声,“我还得去二姑家一趟。”
李桂香本想问女儿又去二姑家干什么,可张了张嘴,没吱声。从今天早上女儿拿鸭蛋喂狗时,她就觉得,这丫头变了,她管不住她了。不仅如此,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有点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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