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麾是那么的不同于朱弦曾经见过的所有人,他身上有一种让人无法忽略的野蛮生长的力量。同赵炳忠一样,他忠诚,又顽强,赵麾给她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到今天,朱弦依然无法忘记他。
朱弦想,自己终究还是后悔的,后悔下了那道杀死他的令。虽然朱弦不止一次告诉自己,她和她的父亲,都只是别人手中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他们没有能力,也不可能违抗天子的命令,保护被朱校桓纳入死亡清单的任何一个人。
尽管如此,朱弦依然不希望,自己是直接杀死赵麾的那一个人。无论朱弦曾经怎样一遍又一遍的说服自己,她在内心深处依然下意识地希望,赵麾没有死,这样萦绕在自己灵魂深处的罪孽感,就可以得到些许缓解了。
毕竟赵麾的尸体莫名失踪,这意味着上天是有可能给她创造一个奇迹的,不是吗?
于是朱弦开始把这个不切实际的希望,投射到每一个与赵麾有一丝一毫相似的男人身上——
譬如仇辉。
不过名字里有一个与赵麾相同读音的字,又都是习武之人,就像偶然得到那把开启秘密地宫的钥匙一般,瞬间激发出深埋朱弦心底的,汹涌又澎湃的渴望。
很快,朱弦就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过于荒唐。赵麾伤的是心脏,过不了许久,阎王爷就应该分配他进六道重新轮回。自己莫不是魔怔了,被一个死人给摄走了魂魄?
于是朱弦自嘲地摇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再东想西想,编织那些有的没的魔幻故事。仇辉就是仇辉,不要试图在仇辉身上找到赵麾的蛛丝马迹。
主意虽然拿定,可是当她再一次在仇辉的眼睛里看见那一捧熟悉的星光时,朱弦依然有了一瞬的恍惚。
朱弦抱着鼓呆坐在屏风后,忘记了动作,眼前翻来覆去都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直到朱耀廷等不住了大声催促,朱弦才终于回过神来开始干自己的正事。
朱弦一声令下,鼓点声起,鼓声急急,桃花枝便在在座众人之间依次传递,待鼓点骤止,众人一片惊笑,朱弦伸出头来一看,心“咚”一声沉到了谷底:是朱耀祺捏了桃花枝。
朱弦烦躁,心说走神果然坏事,接下来可千万别再走神了。人死如灯灭,死人什么都不知道,反倒是活人,还需要自己努力生活啊!
朱弦收了神,站起来走来到堂中央,高声出了令:限以“冷香”二字联对行令,上下联的句尾必须分别是“冷香”二字。
朱耀祺有些兴奋,又有点害羞,羞羞答答地直立起身,脱口而出:
“水向石边流出冷,风从花里过来香。”
此令对仗工整,意境优美,博得全场喝彩,朱弦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也频频向自己的兄弟微笑颔首。
朱耀祺虽然与朱弦不对付,但学习,一直都是没有落下的,不愧是祁王爷的好儿子。
朱耀祺答完对后归了位,鼓点声声,击鼓传花继续进行。
须臾,鼓点声止,这一回花枝落户朱耀廷自己手上了。要考校皇子,那是一件难事。酒纠大人朱弦再度出场,思索片刻后,朱弦出了令:说一句话,“相”字为首,“人”字结尾。
这个令简单,属于开蒙就应该学会的级别。朱耀廷想也不想,开口便说:“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
简单一句话,当仁不让地引起全场欢呼,一番马屁轮轰后,花枝继续辗转,鼓点在桃花枝轮到冯霄的时止住了。
冯霄捏着那花枝,面有难色。都御史大人家出了不少文臣,可轮到冯霄,却偏偏喜欢舞刀弄枪。如今的冯霄,就在五城兵马司里任职,与“文”字,半点不沾。
朱弦笑了笑,宽慰他:“这回的令,跟上一个一样。你也学三殿下的样儿,说一句相子开头,人字结尾的话吧。”
冯霄点点头,说一句“好”后,便没了下文。
众人等得不耐烦,朱耀廷大喝一声:“拿斗!拿大斗!”
现场立马沸腾起来。
冯霄急了,看这阵势,朱耀廷一定会找人拿一只大如盆的斗来灌自己。三斗下去,非死即残。一片混乱中,朱弦看见一旁的仇辉直起身,趴在冯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只见冯霄抬起手, 一声高呼,:“别介!我来说令词!”
“襄阳有个王胡子。”
“……”
“完了?”
“嗯!是啊, 完了!”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冯霄悠然自得地坐下了。
朱耀廷愕然,问道:“约好了结尾要说‘人’, 你为何说王胡子?”
冯霄则坐在座上微微躬身答:“王胡子难道不是人?”
……
击鼓传花继续进行,虽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在尽力避免被灌酒,常言道“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慢慢地,就开始有人中招了。
第一个被大斗击中的是郭山,郭山还是号称千杯不醉的人,三大斗桂花酿下去之后,也有点顶不住了。他开始偷奸耍滑,时不时就去出个恭,半天都不回,这样就可以比其他人更少次数地被花枝经过了。
朱耀祺也被轮到喝酒了,眼看那装酒的斗比朱耀祺的脸都还要大,朱弦心如刀绞。可游戏规则是死的,既然参与了就得认罚,朱耀祺毫不犹豫端起酒斗就开喝。
一斗下去后,朱耀祺的脸就已经红了。
眼见朱耀祺要出丑,周围的喝彩声变得愈发嘹亮。
朱弦不悦,想让朱耀祺赖酒。可朱耀廷就在跟前,喊得脸最红脖子最粗的人就是他。朱弦也不敢当面冲撞这尊佛,没办法,就在朱耀祺的第二斗酒喝下去将近一半的时候,朱弦把酒斗一把从朱耀祺手里给抢了过来。
“行了行了,剩下的,我帮你喝。”朱弦说。
周遭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有点愣,还是朱耀廷最先反应了过来。他抬眼望着朱弦,眼中光亮瞬间大涨:
“好家伙!大表哥来!”
朱耀廷兴奋地从座位上站起了身,衣裳敞开了怀,袖子撸到了肩膀上,因为之前也曾喝过一轮了,朱耀廷的脸变成了猪腰子色,一点殿下的样子都没有了。
朱弦瞟一眼朱耀廷,懒得与他多说,一低头,就开始咕咚咕咚喝起斗里的酒来……
三斗酒,在朱弦和朱耀祺的合力进攻下终于解决完了。朱耀祺在击鼓传花之前就喝了不少,被一斗半桂花酿加强攻击后,就已经醉态初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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