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慵城外,官道旁的一间茅屋。

茅屋墙壁全用土坯砌成,屋顶简单地铺洒着一些茅草,薄薄的木板门根本抵挡不了寒风的侵袭。

屋外却特意用鹅卵石砌了一条小道,通至门口,虽然简单,却也讲究。

屋内,一个头戴白巾、身披白袍的长须老者正依偎在一炉炭火前,自顾自地饮酒。

数杯酒下肚,老者眼神渐渐迷离。

他对面的桌上,却还放着一只黝黑的空酒杯。

天色逐渐黯淡了下来,官道旁的密林里偶尔传来几声猛兽的啸叫。

老者依然神情寡淡,不愠不喜。

他知道,他等待的人快来了。

柳慕花缓缓走到茅屋前,不过他还没有敲门,屋内的老者已然开口了。

“你来了。”老者淡淡地道。

柳慕花一愣:“你知道我要来?”随即他又释然了:“果然是巫医,不仅医术高明,未卜先知的能力也是超群。”

而后者,正是柳慕花前来寻找这老者的理由。

老者话音里突然充满了渴盼:“进来吧,陪我喝几杯,我知道你也喜欢饮酒。”

柳慕花一愣:“哦?他竟然连我的喜好都了解得这么清楚?”

柳慕花步入茅屋,拣了一张矮凳,坐在老者对面。

柳慕花道:“鱼星,我想去找一个人,你帮我卜一卦,看她现在在哪里。”

他没有说出这个人的名字,对于鱼星而言,无目的性反而会使接下来的卦卜得更准确。

老者沉吟半晌,从屋内的灶台下取出一只黑黢黢的龟甲,口中呜拉呜拉念了几句,在火上烤了烤,又贴在脸上,瞅了良久,缓缓道:“卦上说,有人负了她,也许你该去花芜城看看。”

柳慕花急道:“具体方位呢?”

鱼星淡淡道:“龟甲有开裂,你最好找一个与‘断’字相关的地方。”

柳慕花低头沉思一番,道:“我明白了。”

说完,柳慕花从口袋里摸出十两银子,端端正正地放在鱼星面前,转身走了。

如一阵风来,如一片云去,他如惯常般潇洒,只是不曾喝酒。

他知道,鱼星很讲究,尤其在面对银子的时候。

鱼星两眼放光,一把将银子攥在手里,抚摸了半晌:“唔,好久没人来卜卦了,今天收成不错,正好用银子买些酒食!”

找鱼星来卜卦的人,从来不会因为他卜得不准确而再来找他的麻烦。

因为,他们或者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或者死在了验证结果的地方,又或者,他们认为根本不值得和鱼星计较这点银子。

所以,鱼星的声誉一向很好,好得令人嫉妒。

***

花芜城,段府。

段栖枫五十岁的寿诞办得热热闹闹、轰轰烈烈。

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贺礼摆了整整一庭院。

段栖枫在花芜城还是有些影响力的,至少很多人这么觉得。

段栖枫与众宾客把酒笑谈,互致殷勤,不觉已是月上柳梢。

段栖枫吩咐家人作陪,他自己却缓缓来到了西厢房内。

他定定地望着昏黄的月牙,喃喃道:“蝶儿,你到底在哪里?我现在虽然富足风光,却一直思念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你给我捎个信也好,唉,是我负了你,是我负了你。”

这些话他每天都要重复十几次,那个叫“蝶儿”的女人在他心头烙下了永远无法抹去的印记,而且随着年岁的增长,这种渴盼重见的心情更加迫切。

毕竟,一世年华有限。

屋外突然刮来一阵冷风,吹得窗户扇儿“啪”地一声向两旁分开。

段栖枫连忙上前将窗户拧上。

忽然,一个淡淡的声音从他的背后响起,好像从地下涌出的冷泉在呜咽:“段栖枫,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完成了一半。”

段栖枫心中一凛,慢慢转过身来,望着眼前这个矮胖的男子:“沐禅,说说看。”

他自恃武技甚高,却连这个男子是何时进入屋内的都不知道。

这很奇怪,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难道这男子的武技又增进了?

不过他很沉稳,铸铁一般的沉稳,这是他的一贯作风。

也许在朝廷里,他能当个胸有惊雷、面如平湖的将军。

沐禅的脸上有一块淡青色的胎记,随着他嘴角的颤动而上下起伏:“我没有找到上官一蝶,她只留下了一个儿子,柳慕花。不过你不必去找柳慕花,他也许会主动来找你。”

沐禅说得凿凿,语气也略微坚定,他是一个从来不会轻易否定自己的人,这点段栖枫很清楚。

段栖枫冷冷道:“你是如何判断出来的?”

沐禅没好气地道:“我也不知,只是一种直觉。”

好像多说这一句话,便会浪费他许多心力。

段栖枫道:“你辛苦了,去账房领银子吧。”

沐禅缓缓走到门口,突然一回头:“段栖枫,你最好在屋里养条狗。”

“为什么?”

“至少狗的叫声可以提醒你屋子里还有旁人。”

“多谢提醒,不过被喂过肉包的狗有时候是不忠诚的。”

沐禅一愣,面色凝重,大步迈了出去。

***

柳慕花选择在一个月圆星稀的夜晚进入段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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