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别的,就是你得重新给我找个女主角,咱们这前后脚放的,撞主演该被电视台那边的负责人说糊弄了。我中旬开始拍,时间够你找的吧?”

“没问题!”方镜山二话不说就答应了,陆潘和的顾虑也是有道理的,他们是同一个栏目中的系列片,片中主演能不撞肯定还是最好不撞,学导演的思维里多少都带点尽善尽美的想法,更何况还涉及到电视台那边负责人对学生的实践评价问题,方镜山能理解,从现在到中旬,十好几天,够他联系人找合适的演员了。

“肯定给你找个不会比现在这个……”方镜山一翻资料看女演员的姓名:“谷雨次的!”

他这么说,陆潘和那边也就很爽快答应了,留下一句“回学校请我吃饭”就挂掉了电话。

窗边,容常和母亲姜沁通话,正说着具体的情况,就听见方镜山迅速抓住天降转机,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只好笑笑,“……事情已经解决,您不用费心了,我之后再和您解释。”

“打扰阿姨了。”方镜山很不好意思。

“找着人了就好……不用抱歉,我们现在是一个团队,不是吗?”

“对!我们是一个团队!”小方导演又振作起来,他的宝贝疙瘩真的太好了!

一个人的临阵出逃都不算什么,只要团队里的人一起用心,他们一定可以把作品拍好的!

既然问题已经解决,方镜山心就定下来,线上把剧本发给谷雨,仔仔细细聊了一个小时角色的心理和状态,两人约定谷雨明天早上六点就从越绍开车赶过来,在开工之前抵达,明天早上先行拍摄,唐婉被休后与丈夫共游沈园,与陆游再度相遇这一幕。

也就是陆游写下大名鼎鼎的“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这首词的场景。

*

在陆游和唐婉的爱情故事中,在《钗头凤》这一首词牌名背后,还有一个经常被忽略掉的人,就是唐婉后来二嫁的丈夫,赵士程。

赵士程此人,南宋皇室宗亲,被封为永嘉郡王。陆游被孝道逼迫与唐婉和离后,他不顾唐婉成过亲是下堂妇,也不顾唐婉有不能生育的名声,上门提亲,以郡王之身八抬大轿亲迎唐婉过门,做他正妻。

唐婉生时,不曾纳妾,唐婉死后,也未曾复娶。唐婉死后13年,他上战场抗金,战死沙场,以身殉国。

以现代人的恋爱观念来看,不畏惧世俗眼光,痴心不改一诺千金的赵士程,无疑是要比陆游更讨喜的。可在《钗头凤》中,赵士程也就一个平平无奇戏份寥寥的男二罢了。

最终这个男二的戏份,落在了方镜山本人的身上。

当初定角色的时候,倪珊珊看完剧本就开始抹眼泪,一边“呜呜呜赵士程真的太好哭了”,一边把他按在椅子上试妆“二三十岁天潢贵胄,这造型还不容易”,周柏在旁边一看觉得“很好形象很符合”,又说,“容常那张脸摆在那里,赵士程怎么也不能比他差太多吧,这么帅的人太贵了,咱们请不起,你就自己来吧。”

方镜山打听了一下自己心仪的“赵士程”的片酬……好吧,我还是自己来吧。

于是第二日清晨,女演员谷雨一大早就开车赶来影视城与剧组会和,那时方镜山和容常已经戴好了假发头套,一齐从楼上走下来,白面玉冠,剑眉星目,端得是两位俊朗美男子。

方镜山其实不矮,他净身高有一米八,容常的净身高是一八五,两人都是很好搭戏的身高,但方镜山很心机,他今天选了一双厚底的鞋子,看起来就和容常差不了多少。

美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赏心悦目的,特别是两位能够并驾齐驱又各有千秋的美人。

谷雨也是没想到,这剧组小小破破地,竟然有两位这么高质量的帅哥……据说还是华戏的学生,可以预见的前途无量。

谷雨愣怔后开玩笑道,“两位帅哥谁是我现任,谁是我前夫?”

方镜山举手:“我现任,他前夫!”

谷雨是黄梅戏戏曲出身,相较于影视演员来说,有她的优势,那就是她从小到大年复一年练苦工练出来的身段形态和眼神,人只要往那一站,那范儿就出来了,还有那眼神,也是自小要练的,眼要灵,眼珠子不仅要转得快也要定得住。

但也有劣势的地方,比如走位,没有经过系统的培训,对于在摄像机前如何走位拿不准,会走到拍摄画面外去,又比如她在表演上的肢体语言是模板化的,情绪表达的细节性和层次感也不够丰富,这其实就是舞台表演的局限性,舞台离观众席有一定距离,细节观众发现不了,演员就只能通过肢体语言把它放大,震惊要后退,难过要掩面,挽留要甩水袖,都已经成表演定式了。

简单走了走戏,方镜山就发现了这些问题。

这也导致谷雨和容常的表演两个人完全不在一个画风,镜头里看着就很格格不入,达不成和谐统一的整体。

容常是很大银幕式的克制表演,是放大到大银幕上经得起观众细细考究的表演方式。

谷雨很清楚自己以前学戏曲留下的这些表演问题,她也很坦诚:“我要转型成影视演员,这些地方都是要改的,还请小方导演多多教我。”

“我们是一个团队。”方导认真点头,“我肯定会好好带你的。”

“好,谢谢导演。”谷雨脸上的笑容比之前真诚许多。

在这个庭院的廊桥外,三人又走了一边戏,确定走位。

方镜山拿着剧本,把每个角色的分析都详细说出来。

“容常先从竹林这边走出来,你是来沈园散心的,被迫和唐婉和离后,你一头扎进科举,被主考官欣赏,明明名次也在前列,但是因为秦桧不喜,被黜落了。原先意气风发想拿状元,现在却只能离开京城回老家。你的心情……”

“郁郁寡欢。”容常接道,“科举不顺,婚姻不顺,想要的都得不到,得到的也被迫失去,我偏偏反抗不了,内心又哀又悲又愤。”

“没错!”方镜山对容常的引导一如既往的顺畅,他已经和容常建立起了初步的默契,容常总能很好地领会他想要的东西,并且经常还会给出他意料之外的惊喜。

“这时候镜头会摇过来,摇到游廊。”方镜山拉过谷雨,跑到游廊后……眼角余光匆忙一扫,似乎看到前两天来过的说是隔壁剧组导演那俩人又来了,就站在庭院的角落里看着。

方镜山没放心上,回头再说,现在别打扰他讲戏。

方镜山拉着谷雨的手,两人从游廊后缓缓走过来。

“唐婉和赵士程从游廊这边走过来,对于唐婉来说,陆游是她青梅竹马的恋人,又曾是她的如意郎君,婆婆的苛待,无子的谩骂,她都一一忍下来了,在陆游写下和离书之前,她都没有想过,陆游会放开她的手。那一封和离书,对唐婉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世情薄,人情恶。”谷雨似乎触摸到了一点唐婉这个角色的内心世界,“她前二十年的人生,全部崩塌了。”

“和离后,你被陆游养在外室,”方镜山直接用了“你”字,给演员一种心理暗示,“眼看陆游又娶妻又纳妾,你一方面痛苦难当,另一方面又觉得的确是你对不起陆游,你的痛苦是你该的,因为你未生子嗣,这就是你的错。”

倪珊珊在场外听得遍体生寒,悄悄抹泪,唐婉作为受教育良好的世家才女,都如此受到封建礼教的束缚,不敢想象无人知的角落里,又有多少女子无声无息地丧了命。

“你们这小导演讲得挺好的。”林学智带着徐奉很认真在听。

“……”倪珊珊吓一跳,这老大爷怎么又来了!

“直到你被婆婆发现,被轰回娘家。然后赵士程上门提亲,你改嫁。”方镜山指着自己,“我是赵士程,是皇室郡王,我不在乎你曾经嫁过人已非清白之身,也不在乎你有不能生育的名声,我坚持要娶你,在乎的,只有你是你。”

“这样的看重和深情厚谊,对唐婉来说,是她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存在价值。”

“不因为家族背景,不因为传宗接代,只因为……我是唐婉。”谷雨此刻都感觉,自己在刚刚的讲戏中,涌上的凄切哀婉,似乎都如拨云见雾一般,窥见了一丝天光。

“婚后,赵士程体贴让你逐渐从上一段失败的婚姻中走了出来,他承诺你不纳妾就真的不曾纳妾,他说不在意你不能生育就真的没给过你一点眼色,外头风言风语他从来都只有维护你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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