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雅芝突击检查三次后,才彻底相信时斐在学习。

结果,时斐看着看着手机,突然听见客厅里一声巨响。他还以为是什么东西从架子上摔了下来,也没太多想。出门吃中饭时,发现郑雅芝的脸色十分不好,甚至有点痛苦。

他现在才明白那是什么声音。

说不后悔是假的。

“妈,你没事干吗擦那么高的窗户啊?”

时斐不放心,一路跟着去了厕所,帮郑雅芝从桌子下拿出一条小板凳,让她坐着。郑雅芝把拖把往墙边一靠,坐在板凳上,这才看见时斐的包都没放。

“我看着那块挺脏的,有点受不了。”

郑雅芝身量不高,踩着高跟鞋撑死能有158,况且整个人还非常瘦,看上去小小的一团。时斐估计就是遗传了他|妈这点,整个人又白又瘦,单薄得像一只随时能被风吹走的白孔雀。

时斐脱口而出:“下次这种高一点地方的活,还是交给我爸……我来干吧。”

他忘了,他爸妈已经分居两地六年了。

郑雅芝本来一言不发地坐在板凳上揉着腰,结果听到某个字,像是被一键按中了情绪开关,怒火直涌,突然开始冲着时斐大吼:

“臭小子,再提那个混账一个字,你就别跟我过了!”

“真是笑掉大牙!那谁也不看看自己那副德行,还非得把你接过去,说一定把你教育成才!可别笑死别人了,自己是文盲,不认识几个字,屁事不懂就算了,整日还邋里邋遢的,可别教坏我儿子!”

郑雅芝越说越来劲,劈头盖脸的责怪一股脑儿倒在时斐头上,口中的每一句话像是子弹,突突突地发泄积压已久的怒火。

“你看看这个混账,一个暑假做了什么好事!别家孩子都乖乖去补课,他这个当爸的,放假第二天就带你出去旅游,电话也不接!怎么,还想拐走我亲儿子啊?”

那个“亲”还咬得特别重。

时斐只好装作一副认错的样子,垂头看着地上雪白的瓷砖。

突然发现,自己背着满满当当一包新书的书包还没放。

肩带压得肩膀有点疼。

说完这一长段话,郑雅芝又瞬间恢复看精气神,腰也不痛了,倏地从时斐面前站起。她杏目圆睁,比时斐低出一个头,但气势完全碾压:“还有你!不就是个中考考了市二十名吗?这就狂了?还跟着那谁出去浪,你知道高中有多重要吗,你就去?!”

要是以前,时斐听到这种突击枪似的连环骂语,绝对已经早早逃进了房间,把门锁好,两耳不闻窗外事。

成年后,在大学里见了许多人,最后还得一个人往前横冲直撞的时候,终于明白,郑雅芝是最真心实意对他并且不求任何回报的那个人。

只是偶尔方式有些偏激。

“妈,你先消消气,我以后再也不去了。”时斐低声劝道。

郑雅芝见他这次态度这么好,低着头怪可怜的,书包都还没放,又想起刚刚自己摔了儿子飞奔过来时紧张的神情,深吸一口气,怒气瞬间消散了一大半:

“怎么样啊今天,老师说了什么?”

时斐还是低头,温声答道:“没说什么,让我明天准时去上课。”

“你把包放了,吃饭去吧。”郑雅芝拿起拖把放在水龙头下面冲洗了一番,水溅到了时斐的身上。

郑雅芝回头又道:“愣在这干吗?还不快去!”

时斐听到,跑得像是见到猫的老鼠,立刻出去把书包扔到沙发上,乖乖去了厨房盛饭。

小学的时候,时斐便经常听到父母深更半夜在客厅吵架的声音。那个时候虽然小,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只觉得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

所谓的导/火/索,只是一堆放错位置的烟灰。

那天,时轶下班回来后,累得整个人往沙发上一倒,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抽了抽,找半天没找到烟灰缸,整个人又不想动,所以顺手把烟灰全部打到了茶几上。

郑雅芝回得比较晚,她平日里无比注意整洁干净,地上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能容忍。回家一看到茶几上满满都是烟灰,气不打一处来,两人之间的世界大战瞬间爆发。

从言语到行动。

愈演愈烈,浓情蜜意全都不见,此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突然,七岁的时斐从卧室里走出来,一头温软的栗色头发,手上还抱着个枕头,哆哆嗦嗦地站在客厅门口,看着两个人互相殴打,时斐把枕头抱得更紧了。他一只手揉了揉眼睛:

“爸爸妈妈,我害怕……”

奶声奶气,尾音还沾染了一点哭腔。

郑雅芝见小小的孩子眼睛通红,穿着不厚不薄的睡衣和毛绒小兔子拖鞋站在瓷砖上,大冬天的冻到瑟瑟发抖,自己也忍不住鼻子一酸。

她急忙走过去抱住时斐。

“不怕不怕,妈妈在……”

最后的结果,就是那重如万钧雷声般的关门声。

像是法官判定无期徒刑时的一锤定音。

时轶再也没有回来。

为了时斐,两个人还是商议好不离婚,但从此分居两地,桥归桥路归路,像陌生人互不来往。

这份婚姻,只不过一纸空壳,早就名存实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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