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不敢……”来人身子一颤,跪倒在地,抖着手递出一封信。

“长门宫……长门宫的那位主子……薨了……”

“!”黄吉闻言瞪大了眼睛。

新后册封之日,废后死在离宫长门,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按理说废后生死无人问津,譬如先帝的付皇后,因无子无宠被废,成为大夏第一位被废黜的皇后。付氏孤居永巷一角,病死都无人知,还是洒扫的宫女三天后踏足时,才发现废后开始腐烂的尸身。

可长门宫的废后陆婉,虽为被废为庶人,却享受着皇后的待遇。她不能出离宫,但仪仗如故,这是殿内那位帝王特地嘱咐的。黄吉知道,每日都有长门宫来的线报,不经他手却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晏珩的御案上。

他以做事谨慎周道被晏珩器重,最知分寸。所以关于那位的任何消息,他都不敢欺瞒。

黄吉命人带他下去休息,而后令人取了御膳房熬好的提神参汤,亲自捧了入内。

晏珩伏案而坐,正提笔蘸墨,在宣纸上行文。晏珩擅书,她的隶书蚕头燕尾,起笔逆锋,收有磔尾,字字雄阔严整,颇具王者之风。

黄吉小心翼翼地将参汤置在御案旁特设的小几上,跪在地上,轻声道:“陛下,长门来信了……”

晏珩右手一顿,头也不抬,继续写自己的方略。黄吉察言观色,在心中默叹一声,接着道:“陆主子……薨了……”

“……”

黄吉话毕,晏珩手一抖,御笔失控,在字迹工整的宣纸上留下了刺眼的一撇。她拢袖抬臂,将御笔架回笔山,这才抬眼看向黄吉。

黄吉以头抢地,毕恭毕敬地开口重复道:“长门宫的陆主子薨了,望陛下节哀。”

“薨了?”晏珩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喃喃道:“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说没就没?”

“陛下节哀!陆主子是自戕……”

“自戕?”晏珩闻言心中一恸,却扬眉故作无谓道,“自戕……好,很好……陆婉啊陆婉,你果真就这么……厌恶朕吗?”

黄吉不敢接话,他直起身,自袖中掏出长门宫太监总管交予他的信封,举过头顶,如实道:“陆主子留了封信,应该是给陛下的。”

“给朕?”晏珩自嘲地勾起嘴角,觉得滑稽又离谱。她凄然一笑,拿起黄吉手中的信纸。

废后陆婉退居长门近一年,从未给她来过信,也从未在长门宫中提起过她。长门宫中的眼线所递过来的消息里,陆婉衣食起居一切如故。她日日观舞赏乐,无半点伤心颓然之态,活得潇洒自如。

陆婉的生命中有没有晏珩,都是一样的……那她凭什么为她的离去,伤心感怀呢?

她不过是陆婉的过客,甚至不如一个巫女!万乘之君又怎样?还不是败给了陆婉心里的那个人!她甚至搞不清那人是谁,就输的一败涂地!

晏珩用力地攥住信纸,冷冷道:“她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难道她派人来请,朕会不去吗?既已自戕,又何必留一封遗书给朕……”

徒增烦恼……

晏珩阖眸,深吸一口气,道:“黄吉……”

“奴才在。”

“陆婉废于失德,然朕非其母安乐公主不得立。今虽弃捐,朕勿忘本。着宗正敛其尸身,以……”

她闭上的双眼忽然睁开,长睫微颤,终是下定了决心:“以皇后之礼,葬于……灞陵。”

“下去吧……”

“遵旨……”黄吉起身,悄无声息的离开。

起风了,秋风拍打着窗棂,晏珩站在原地许久未动。掌心出了一层薄汗,借着殿内晃动地烛光,她动作轻柔地展信。

锐利的目光扫过信上的字,晏珩微拧的眉头舒展,复而紧蹙,后又散开。

她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却忽然捂住脸,有晶莹的泪划过她英挺的面庞……

殿内无人,帝王不再自持。原来自己拼尽全力去隐藏的秘密,不知何时被她窥破……

金华台那边,宴至散时,内府开始放起了五颜六色的烟花。璀璨的烟花在浩渺的天际炸开,绽出盛世才会有的光彩。候在宣室殿外的宫女太监,纷纷抬起头,遥望这热闹且斑斓的烟火,掩去月华星辉的清冷。

在这一刻,灯火通明的大殿里,晏珩成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她会成为一个好皇帝,像她所希望的那样,文治武功,名垂千古。她要以治世之功,祈求百年之后,与她黄泉一遇……

“陆婉……”晏珩小心地将信折好,贴在心口处,“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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