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知道了夏奈前一天去找自己却扑了个空的事,第二天早上,稻森女士带着甜点来到了夏奈的家中。

一夜没睡的夏奈正在煮咖啡,看见稻森女士推门进来后手一抖,刚煮好的滚烫咖啡有一半都撒在了手背上。

夏奈只觉得手背上一阵针扎般的刺痛,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看见稻森女士急急忙忙地放下手里的甜点盒子,小跑到了自己的身边,抓着自己的手就去冷水下冲洗。

水流的哗哗声让夏奈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是看见了昨日在波洛咖啡店里清洗餐具的安室透,那身影是如此的熟悉,无论是动作还是脸上的表情,似乎与多年前会在晚餐过后主动去厨房洗碗的那个人重叠在一起。

可那身影又十分的模糊,她只不过是轻轻地眨眨眼,无论是降谷零的还是安室透身影便全都消失不见。

抓着她的手满脸焦急地询问她是否还好的人是稻森女士,而那些影子不过是她的幻觉。

就和这些年来的一模一样。

只是许久没见了。

“我没事,稻森女士,”夏奈没有被咖啡烫伤的右手轻轻拍了拍稻森女士的手背,“我刚才正好在想些事情,一个没留神,让您担心了。”

稻森女士哪里看不出是自己突然进来惊到了夏奈。

夏奈眼下那抹乌青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的明显,光是看见这熟悉的黑眼圈,稻森女士便知道夏奈昨晚又没睡好觉。

再想想她刚才被烫伤后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却是盯着水龙头一副好像看见了什么人的模样,稻森女士顿时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劲。

她刚刚搬到这里的时候,就从夏奈的亲友——也是自己的房东之一的中也先生那儿听说了夏奈的情况。

夏奈那时候刚得知丈夫的死讯没过多久,精神情况非常糟糕。

中也原本是打算自己留在夏奈身边照顾她的,可是夏奈又不愿他因为自己丢下繁重的任务,双方僵持了好一阵子,最后中原中也实在没办法了,只能退一步去拜托稻森女士。

中原中也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希望稻森女士能在日常上多关照一下夏奈。

当时稻森女士刚离婚,独自一人搬到横滨本来也是举目无亲,被中原中也这么拜托后她同夏奈接触过几次,在意识到夏奈的状态后,第二天就答应了中也的请求。

在最初的那段时间,稻森女士时常目睹夏奈进入这样的状态——

她经常会望着某一处出神,薄荷色的眼中满是浓烈的悲伤与怀念,仿佛那个角落站着只有她能看见的人,而夏奈能够做的仅仅只有看着他。

她无法触碰到那个人,即使她已经伸出了手,可最后抓到的依旧只有空气。

他们已经阴阳两隔。

不过这样的情况只在最初的两年频繁发生,这两年夏奈的情况好了许多,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曾露出过这样的状态。

事实上就连稻森女士也以为夏奈已经走出来了,却没想到时隔那么久她居然又再次被幻觉困住。

稻森女士有些担心,难道夏奈在东京这两天遇到什么事了吗?

稻森女士拿出夏奈家的急救箱,找出里面的烫伤药膏给夏奈小心翼翼地抹上。

夏奈没能拦住她,一夜没睡加上心事重重让她反应力比较迟钝,夏奈就这么看着稻森女士将冰凉的药膏抹在自己烫伤的位置,动作轻柔神情专注。

前日Reborn的建议言犹在耳,夏奈看着稻森女士,直到她将药膏的盖子拧上,这才轻声开口。

“稻森女士,我有件事……想要问您。”

稻森女士偏过头,目光和声音都温柔至极:“嗯?你想问什么事?”

“您当时……”

接下来的话对于她有些难以出口,夏奈垂下视线望着自己手背上的药膏沉默了一瞬,但是她太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在咬咬牙之后还是将剩下的话说出了口。

“您当时是怎么下定决心放下过去的?”

Reborn说他的方法不适合她、让她来问身边有经验的人。可夏奈身变唯一有经验的,只有主动选择向丈夫提出离婚的稻森女士了。

稻森女士显然没有想到夏奈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她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像夏奈想象中的那样露出难以释怀的表情。

她只是轻轻地捧起夏奈被烫伤的左手,拇指指腹在夏奈那枚有些黯淡的婚戒上轻轻摩挲。

“我是从选择先放下这个开始的。”

稻森女士的动作很轻,声音也很轻,可夏奈却硬是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一股决绝。夏奈一直都是知道的,这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稻森女士远比她看起来要坚强的多。

也远比她要坚定得多。

夏奈的视线没有从自己已经戴了五年,几乎成为她一部分的戒指上移开,她目光微沉,问着只有自己与稻森女士才能理解的话:“会很疼的吧?”

“一开始的确会很疼,但疼过之后就会好了。”

“是因为会习惯吗?”她的手指微颤,像是提前感知到即将到来的疼痛一样。

十指连心,这份被提前感知到的痛苦也传递到了她的心脏,令这块人身体上最强壮的肌肉感受到剧烈的、细密的、并且无法躲避的疼痛。

稻森女士想了下:“或许是,但这就和烫伤一样,现在看着触目惊心,但等痊愈之后就不会再疼了。”

夏奈没有再说话,只对着稻森女士露出一个虚弱的表情。

稻森女士猜到夏奈现在想要一个人静一静,也不再劝说她什么,只是收拾好了药箱,又对夏奈说了甜点的事,便离开了津岛家。

夏奈看着无名指上的婚戒出了神。

大约是安室透真的太像她死去的丈夫了,昨天她的脑内产生了糟糕的念头,虽然她已经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这是不可以的,但是这样的念头还是折磨了她一整个夜晚。

就连已经许久都没有出现的幻觉里,安室透的身影也与降谷零的重叠在了一起。

这是一个糟糕的开端,如果她不再做出决定的话,一切都会走向糟糕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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