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眨眼就过完了,天气愈发炎热起来。
这期间,易阿岚又去看了几次心理医生。当然,易阿岚不再和田路说那些三十二日的事情,他已经不需要认同了。
他更多的是倾诉在家里感到的那无孔不入的来自母亲的压力,以及向田路求助他该如何寻找出路。
田路说道:“我觉得你母亲早已经心知肚明。很少有性向为女的男孩子到了你这年纪还从来没谈过恋爱,尤其你长得很不赖。而你对感情的回避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易阿岚无言以对,他很早就觉得母亲知道,母亲也知道他知道她知道,如同这绕口的言辞,他们的相处也千缠百绕。明明知道,但不愿意耗费心力去主动解开或者直接斩断。
他们都在等。
易阿岚的等,是一种消极,他只想等着无路可退的事实落到他头上才愿意去承认,去面对。
而母亲的等,则是一种妄想,对现实无从选择,只好逃进妄想中,迟迟拖延着。
毕竟,如果易阿岚真的喜欢男人,她作为母亲,只得像接受易云山的死亡一样不得不接受儿子的一切;她作为曾经的受害者,又怎么会让另外一个女孩子重蹈覆辙。命运,从来没有给予岳溪明选择的权利。
而一想到母亲的妄想背后,其实是巨大的伤痛,易阿岚就更不忍心也没有勇气去打破这摇摇欲坠的平衡。
“你需要一个值得你为之坦白的同性伴侣。”田路说,“我从不鼓励我的同性恋病人掩饰性向,你应该尝试打开心扉,去和男人接触。”
或许还需要很多个疗程,易阿岚才能跨越心理障碍去走到阳光下谈一场恋爱。但变故来得如此之快。
6月30号那天晚上,易阿岚临睡前还和周燕安讨论过,6月只有30天,三十二日如果是周期性、规律性的,会在6月再次出现吗?如果三十二日再也没出现过,是偶然的,那他们的经历就可以列为世界未解之谜榜首了。
但很快,他就见到了周燕安,面对面。
易阿岚完全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其实他有刻意地保持清醒,他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从6月30日,变为7月1日,看着零点逐渐变为一点,两点……他并不是在期待什么。或许三十二日会像是哈雷彗星,周期性地经过地球。当时还愚昧的人不知道是引力在牵引哈雷彗星做椭圆形运动,视其为恶兆,恐惧那星星庞大的尾巴。他们不能理解哈雷彗星,正如现在易阿岚和周燕安无法理解三十二日。
但他和周燕安仍然不觉得三十二日会一个月便降临一次地球。
三十二日更像是一次不小心泄露出来的巨大秘密的一角,无意牵扯到他们这些凡人,现在幕后之主应该收拢好一些漏洞,不会再被人窥探到。
易阿岚感到很困,这股困意难以抵抗,他并没有睡着,只是进入一种对外界还有感知但意识迷迷糊糊的状态。
婴儿的哭声撕裂了他迷糊晕乎的外壳,易阿岚猛地从床上坐起,因为用力过猛,身下的移动病床受到作用力滑动,撞到了另外一架移动病床,接着那架又撞到墙壁,在幽深的医院长廊里发出刺耳恼人的噪音,久久不绝。
易阿岚看到周燕安就站在他身旁不足一米的地方,在喧天的噪声中,他们无言相对,眼神前所未有的深沉,带着埋藏着的恐惧。
“小涵!”梁霏本来是熟睡的,被走廊的动静吵醒,接着就看到了育儿箱里的孩子,激动地叫喊。
她迫不及待地爬下床,跪倒在育儿箱前,抱起孩子哭吼。那声音像是野兽濒死前痛极的吼叫。
当周燕安和易阿岚走进病房时,梁霏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以一种抵抗和戒备的姿势看着他们。
周燕安其实一直让梁霏感到安心,他一点儿也不像坏人。可是在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后,梁霏思考过无数可能性,还是觉得只有一条路说得通,那就是周燕安其实和医院联合起来,拐卖新生婴儿。至于为什么这么大费周章,骗她世界末日一类的,梁霏搞不清楚,或许是为了让别人以为她疯了,就不再追究孩子的事了吧。
但梁霏立即感觉到了身体的痛苦,那是生产后没多长时间、遍及全身的痛。
可她已经出院一个月了,把身体养得很好,好到让她有一种能在周燕安那高大的身躯下保护好孩子的错觉。
梁霏忍不住呻/吟,内心更是害怕极了:“你们到底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易阿岚多么希望自己能回答她啊,但他现在什么也不想说。
他脚步虚浮地唤醒屏保中的电脑,登录三十二日社区。不出所料,很多人发现自己再次回到三十二日,第一时间都是登上社区,这里乱得像一锅粥。
易阿岚没点进去具体的帖子,只有气无力地看着帖子标题不停地刷新,大多都是表示同样的不安和困惑。比如他们都在说他们回到了正常的世界里,过完了和过去差不多的一个月,也就是三十天;在网上搜不到任何关于三十二日的消息,害得他们都以为是场梦;哭叫着为什么又回到这个没有人的地狱……
好一会儿,这群无头苍蝇才乱哄哄地撞到特定的帖子里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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