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江现父亲的这场会面以不愉快的结尾收场, 在济城前后待了这么几天,江现处理完视察分部的事情便不再多留,随即又带着唐沅去见他外婆。

动身前, 江现对浒城那边做了交接安排,工作暂时搁置。他平时忙碌不停, 也算抽出几日的时间休息。

江现的外婆家在济城边上, 是城郊一个叫“芙花镇”的地方,离市区大约一两个小时车程, 严格来说,他们并没有离开这座城市。

看出唐沅紧张, 去的一路,江现闲谈般和她说了一些关于他外公外婆的事。诸如他们的性格喜好、举止为人, 都略提了提。

他外公早就不在, 但他话里, 仍然还是将两位老人一同说起, 就好像其中一个只是暂时出了一趟远门。

唐沅第一次听到这些, 以前从不晓得他妈妈那边的事情, 对江家的了解也基本来自于父母辈的关系和江盈,她的注意力从窗外转移到车里,不由问:“他们一直待在济城,待在芙花镇这里吗?”

江现说不是:“我初中毕业没多久, 我舅舅就带他们搬去了新加坡。大学毕业前, 我把外婆接回来, 她不喜欢太吵闹的地方,只想待在老家, 一直住在芙花镇她和外公从前的房子里。”

窗外辽远的景色飞逝, 他语气里的平静, 是那种经过时间涤荡的和缓:“我给她请了护工和阿姨在家里照顾她。但是太忙,不能经常去看她。”

唐沅问:“那你舅舅他们呢?”

她好像没听说过他舅舅的事,甚至都不知道他还有这些亲戚。

“他们留在新加坡。把外婆接回来后,我没再跟他们联系过,不是很清楚。”江现提起他们的态度要淡许多,想来确实没有多少感情。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车很快开进芙花镇。

这是一座傍山的小镇,修整得井井有条,入口的道路沿着坡度往上,宽敞干净,旁边错落渐次的房屋建筑也都经过翻新,留有旧痕迹,但没有一处破烂腐朽。

路旁种满了芙蓉,两三米甚至更高稍许的树上,粉的白的堆满枝桠。

似是下过雨,石板地湿漉漉,盛不住雨的花落了一地,未被打下的花朵儿上水珠晶莹,鲜艳“欲滴”。

“好多花哦。”唐沅感觉空气里都是湿的,带着丝丝新鲜的香味,“是当地居民种的吗?”

江现朝车窗外瞥了眼,端坐道:“以前就有,后来开始规模种植,这几年大力推广旅游,越种越多。”

难怪看到好几栋民宿,唐沅朝远处山上张望,不得不说,这个镇的自然条件是真的很好。

江现外婆的老房子在镇上靠北方位,正好是山脚下不远那一片。

他们到的时候是午饭时间,老人家和护工阿姨一直在等他们。

整栋房两层高,看得出翻新过,外观旧了点,内里一应俱全,十分舒适。

外婆年事已高,身体佝偻着,脸上都是皱纹,眉眼透着几分慈祥,是很和蔼的长相。见他们进门,她站起身相迎,唐沅和江现连忙拦住。

唐沅跟着江现叫了声外婆,老人家不住地应,亲热地握着她的手一叠声问:“吃了没有?路上累不累?想吃什么跟外婆说……”

请的一个阿姨已经在炒菜,江现和唐沅哄了老人家好一会,才让她重新坐下。

另一个护工阿姨带他们去房间放东西,卧室不多,都在二楼,收拾出的一间屋子干净整洁,床单被套全是新的。

“睡一张床”这件事已经没那么有冲击感,但唐沅看着那张比酒店大床要小得多的床,视线不免还是滞顿几秒。

似是察觉到她的神色,江现朝她看来,对上他略显幽深的眸光,唐沅眼神轻闪,飞快走开去看别处。

——注意力却还是在那张床上。

她的睡相,酒店里那么大的床她都能时不时碰到他,要么就睡到他那边去。

这张床明显小这么多!!

怎么睡??

睡他身上吗???!

“……”唐沅面上镇静,心里暗暗地无声抓狂。

待放好东西下楼,吃午饭时,外婆不停给唐沅夹菜,她碗里堆起了一座小山。在外婆的热情中,来之前的那股忐忑,慢慢消失无踪。

饭后在厅里坐着聊了一会,外婆躺在摇椅上,正门开着,天光照进来,外面石板路上很久才有一个人走过,一片悠闲静好。

附近邻里平时对外婆十分照顾,每逢年节,江现都会让人备点礼品聊表感谢,这次也带了东西来。护工阿姨拿不完,江现见状起身帮忙:“门口这条街我去吧。”

他小时候放假时常来这,和周边居住多年的人家并不陌生。

唐沅没出去,目送他们出门,留在厅里陪外婆闲聊。

从天南地北聊到镇上的风土人情,唐沅听说现在的花开得还不是最艳的,诧异:“这还不是最艳的啊?”

“现在只是第一个花期,再过一阵才是开得最好的时候,七夕之后漫山遍野都是。”

外婆乐呵地笑:“你们要是不忙就在这里多待几天,等过完七夕再走。每年七夕都有晚会和活动,到了晚上广场上都是人,男男女女,热热闹闹的,看上了谁,就摘朵花送给人家,那叫一个谈情的好气氛,你们年轻人肯定喜欢……”

“每年都办活动吗?”

“办。早些年是镇上的人大家自己热闹,这两年来旅游的多了,人也更多了……”

唐沅拿着外婆塞的一个小果子,边吃边听。

“以前每年这个时候,江现的外公都会给我摘花,人家一朵一朵,他一箩筐一箩筐地往下摘,说什么晒干了还能做点心吃。”

摇椅悠悠地晃,外婆笑得皱纹层层叠叠,语气里全是幸福。

她说着想起什么,笑意更浓:“我们江现小时候也很多小姑娘给他摘花的。那会四五岁大,跟他妈妈来玩,出去广场上转一圈,附近住的小丫头们个个都给他花。”

唐沅来了兴趣:“他这么招人喜欢?”

“是呀,他长得好看,可招人了。不过他像个闷葫芦一样,一朵都不肯收,板着脸盯住人家,也不说话,别人塞给他他就躲,有一回把人家小姑娘都气哭了。”

外婆乐不可支地笑起来:“后来回了家,他自己一个人反倒在院子里摘花摘得开心死了,我和她妈妈问,‘你摘了要给谁啊?给妈妈还是给外婆?’,把他难得嘞,拿着一朵花站在原地都不知道该找谁,差点就给逗哭了……”

唐沅噗嗤轻笑,脑海里突然有了画面,一个小小的豆丁般大的江现,拿着花站在院子里,因为不知该把花给妈妈还是外婆,急得哭出来。

正聊着,江现从门外进来,见她们俩笑得开心,挑眉:“在说什么?”

唐沅看向他,咳了声:“没说什么。”

护工阿姨随后进门,外婆该到午睡的时间,还有另半边街没去,江现让阿姨陪外婆上楼休息:“剩下的我去吧。”

他是和善的性子,往常待她们也宽厚,护工阿姨没跟他多推辞,点头道好,哄着外婆回房小憩。

唐沅帮着搀了两把,转身和要出门的江现对上视线,他道:“看什么?”

轻轻撇嘴,她撩了下耳边的头发:“我也去吧,反正没什么事。”

江现没拒绝,她伸手要接他手里的东西,他却没给:“拿得了。”

她只好空着手,像个很不体贴的闲散人员走在他旁边。

路旁不高的树枝上开满了花,走了好一段,唐沅想到外婆说的话,唇角不自觉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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