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点惊到,她瞥了眼唐沅,不知道说什么,不由闭上嘴。

唐沅敛着眸,好似这个话题和她关系不大,一声也没吭。她沉默地把卷子铺平,几秒后,起身:“我去喝水。”

江现看向她,不一会,视线被江蔓蔓召回:“哥,你看看有没有错的。”

他接过试卷,答题处的解题思路明确,步骤简洁。初中的知识不难,但每一题都解得有条有理又极为精简。

桌上的草稿纸上有另一道明显不属于江蔓蔓的笔迹,家里除了唐沅,没别人能教她。

江蔓蔓还沉浸在刚刚的惊讶中,忍不住低声又问:“哥,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啊?她真的考那么好?”

江现眉头微微轻沉,嗯了声:“真的。”

不是骗江蔓蔓,也不是为了唐沅的面子说谎。

她确实考过全年级第十。

那一次不多不少,她正好第十名。和江蔓蔓的反应一样,当时所有人都不信。排名一出,惊掉了一堆人的下巴,随后接踵而来的就是各种质疑和揣测。

议论的人很多,江现却觉得,并不奇怪。

那次月考前很长一段时间,唐沅一直在拼命读书。

他在家里听见过江盈晚上和唐沅打电话,他们下了晚课,已经是很晚的时候,江盈苦口婆心地劝说:“你别看书了,先睡吧,是不是不要命了?天天学到两三点,白天上课就喝咖啡。你再不睡我明天不给你带早餐了……”

之后有一天,唐沅跟江盈回家,去他们家住。

那天他回得晚,她在凉亭里叫住他,管他借一本资料书。只是不凑巧,那一本他正好没有。

那会唐沅已经不怎么找他,在学校里看见他总当做没看到,飞快走开,得了闲就跟她那帮朋友出去胡天胡地的玩,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她哦了声说:“那没事。”又低下头继续看书。

他站了几秒,便也只能沉默地进屋。

月考排名出来后,年级里的人私下里都在说她的第十名有猫腻。

但他一直记得,那天院子里的灯真的亮了很久。

江现收回思绪,长睫低垂,轻轻敛了敛气:“没什么问题,你自己看书。”

他把卷子还给江蔓蔓,起身走向餐厅。

……

唐沅在吧台里,拿着一板冰格,沉默地往杯子里敲冰块。

江现不知何时过来,她侧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提步入内,给自己倒水,安静几秒,温声道:“你教蔓蔓的题目我看了,做的很好。”

被他突然夸奖,唐沅抿唇:“那不然呢,初中的题目又不是很难,这有什么不会的。别说初中,高中的题目现在给我我也做的挺好,我那时候只是没上心学。”

许是因为想起以前的事,莫名的,她情绪也上来,停了停,语气微沉地加了句:“所有人都不信也无所谓,我自己知道自己厉害就行……”

江现忽地开口:“我没不信。”

唐沅一愣。

他短短的一句,把自己从“所有人”里摘了出来。

视线和他相对,两秒后,她沉默着别开眼。

江现端着杯子,声线低了些:“你在院子里问我借资料那回,抱歉没能帮上忙。”

没想到他还记得那么久远的细节,唐沅垂了垂眼:“没什么好抱歉的。”

吧台里一时安静下来。

他喝了一口水,缓缓道:“那次月考的题目真的很难。”

唐沅没接话。

确实难。也正因为难,所以她才被那么多人质疑。

排名出来那个时候,说什么的都有,私下里非议的声音甚嚣,走到哪好像都有奇怪的目光。她本来就不怎么样的风评,一下子变得更糟。

唐沅握了握手中的杯子,想说话,可是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所以我一直觉得——”

他轻微的语调又响起。

唐沅闻声抬眸,视线撞进他的眼里。

江现站在吧台侧旁,那双眼认真地看着她:“你很厉害。”

……

房间里一片黑漆漆,唯有月光带几分亮。

唐沅没开灯,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方才在吧台里那一刻,有好几秒的时间,她忘了动作,回过神后只记得自己似乎仓促地嗯了一声,便匆匆回了房,像是落荒而逃。

端回来的水在床头柜上纹丝未动,垒在一起的冰块已然融化,朝着底下沉。

窗外星点朦胧。

她想起那时候,也是这样的夜色。

高三第一个学期一开始,她就成了坏人。走在学校里她甚至害怕迎面碰上江现,怕他身边那些人的眼光,怕他也和其他人一样。

她渐渐不怎么去找江现,在朋友面前也越来越少提起,他们便也都识趣地,不在她面前提他的名字。

直到第一次月考,九班有个对江现有意思的女生,在开学时放话要考前十,真的考进。年级里的人纷纷议论,说那人也许真能把江现拿下。

她没有和任何人谈及只言片语,好像根本不在意。

只是后来,决定要拿下第二次月考的第十名。

朋友们全都吓了一跳,以为她脑子不清醒:“不是,你第一次月考104名,这第十有点难了吧……”

江盈也劝了她很久,怕她熬坏身体,睡前几乎都要给她打电话检查。她只是固执地,拼了命学习。

去江家住的那天,唐沅本来在房间里看书,江盈去洗澡,她一个人待了会,忍不住下楼。

她在客厅等了很久,后来走出门外,抱着书坐在台阶上,又从台阶走进凉亭,等了又等,才终于等到江现回来。

江现进门的刹那,唐沅叫住他,佯装镇定地问:“那本‘例题总结汇编’你有吗,能不能借给我?”

他站住脚,看着她缓缓说:“我没有那本。”

月色微凉,他穿着白色外套站在那,被穹顶的银光沐浴满身,像是又轻又远的一个梦。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又仿佛很久很久,怕被他看出端倪,眼神轻闪着匆忙低下头,只说:“哦,那没事。”

他站了几秒,而后脚步轻轻地转身进去。

院子里恢复寂静,四下无声。

唐沅一个人在凉亭里待了很久,书本摊开的那一页,半天都没往下翻。

其实问他借的那本资料,她自己有。

也只有在凉亭的这天她发了一晚的呆,其它时候,全在疯狂地看书。

第二次月考,她从104名到第十。

那些不好的声音,难听的话语,还有当时不想面对的目光,听过见过太多,现在好像都变淡。很偶尔很偶尔,才会想起一次。

所有的过去或许都会被时间带走。

她只是忘不掉。

那天的月亮,真的很圆。

他不知道。

叫住他的那一句话,她在心里,练习了几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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