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有些奇怪,眸光灼灼的看着我,默默无声。

时光仿佛定格静止,夜风突然将木窗吹开,白色的雪花飘落了进来,我与他下意识扭头看去,不知何时下了雪,已落了一层的白。

他转头温柔的笑了笑,伸手轻抚过我的头发,说道:“你喝醉了,去睡吧。”

我往他怀里钻了钻,久违的温暖与拥抱。

他向来是这么温柔的人,没有将我推开,只是打横抱起了我,将我送回了房间。

替我掖好被子,见他起身要走,我猛然拉过了他的手:“不要走,南棠,不要走”

他回头,似乎不忍心,又坐了回去:“好,我不走,你乖乖睡觉。”

看着他,我安心。

“南棠,一辈子怎么这么长?如果能一下子就这样天荒地老,该有多好?”

一觉醒来,楚南棠已经不在了,习惯性的四更天起,去了三清殿打坐做早课,那里已经来了不少弟子。

楚南棠带着弟子们上了香,随后开始打坐,我悄悄摸了一不容易发现的角落,心神不宁。

昨天喝醉之后的事情,记得有些模糊,但隐约知道自己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我现在已经没有脸面对楚南棠,如果地下有个缝,我一定会钻进去。

下了早课,弟子离开了三清殿去了食堂,我想着昨天的事情入了神,等回过神来时,三清殿已经空了,也不知何时楚南棠来到了我跟前。

“南,南棠呵呵,早啊。”

“嗯,早。发什么呆?赶紧去吃早饭。”

我赶忙爬起,跟在了他的身后。犹豫了半晌,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轻咳了声:“那个昨天,我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他抿唇一脸疑惑,问:“什么奇怪的话?”

我摸着胸脯暗暗舒了口气:“没什么,我就怕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冲我笑了笑:“当然没有。”

“这就好”

“你只是说了想把我灌醉,然后”

“然后??”

我心口一紧,猛然抬头看向他,他笑得有些诡异:“然后你就彻底醉了,我把你送到了房间,睡得跟小猪一样。”

“你就别挖苦我了。”我懊恼的摸了把冷汗,大步向前走去。

他在身后喊了声:“你慢点走,雪地很滑,别摔着。”

看来把他灌醉套话的可能性太小,除非我把酒量练好,有时候我真觉得他是故意的。

明明酒量好得很,却骗我说酒量不好!

我寻思着只能用别的办法,可想来想去也没有主意。套他话的这件事情就这么搁浅了。

雪下了三天三夜,终于停了,可苦了无名道的这些弟子。

齐齐出动开始扫雪,山路盘旋蜿蜒而上,这个时期观内很安静,基本没有什么人前来烧香祭拜。

所以观内难得清闲的开始准备起过新年,我学着做饭的厨娘剪着窗花纸,围在碳火旁一剪就是大半天的时间。

厨娘未嫁过人,孑然一身,膝下无子嗣,但她说呆在观里也不觉得孤独。

“禅心姑娘今年芳龄多大了?”

我笑道:“已经十七了。”

“十七的姑娘也该找婆家了,可有心宜的男子?”

心宜的男子是有,可惜他却不知风花雪月,心中没有儿女私情。

我只是抿唇浅笑,也没有回答。

见我这模样,厨娘了然的笑了笑:“是哪个?”

我脸上一热,有些扭捏道:“没有,成天都在道观里修行,没想这些。”

“是该想想啦,我看南棠那小伙不错。你们成日在呆在一块儿,难免日久生情。”

“大娘,没有的事儿,师兄他他压根就不喜欢我。”

厨娘讶然:“连你都不喜欢,那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却瞧着他挺喜欢你的。”

“这个喜欢,和男女之间的喜欢是不一样的,我和南棠就像兄妹之间的喜欢。”

厨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只见楚南棠恰好走了进来,我吓了一跳,也不知道刚才的那些话他听去了多少,剪刀划了手背一下。

楚南棠慌忙上前查看,从袖子里拿出一瓶药粉给我敷上,很快就止了血。

责备了声:“你怎的这么不小心?”

我看着他无奈的笑了下:“南棠,你怎么像机器猫一样,往兜里掏就能掏出想要的东西来。”

他微蹙着眉:“什么机器猫?”

“呃”我想了想说:“一只万能的猫。反正比小白厉害!”

小白,小白,小白??

怪不得楚南棠叫白忆情绰号这么顺溜,原来是有这个梗在里面。

厨娘站起身笑道:“我还在蒸糕点,看看好了没有。”

楚南棠坐到了厨娘的位置,拿过了剪子,起初还以为他是在胡乱的剪。

没一会儿他剪了两个小纸人递到我面前:“一个你,一个我。”

我看着红色的小纸人,失笑,装作一脸嫌弃:“噫师兄,你也有这么幼稚的时候。”

“不喜欢?拿过来。”说着伸手要拿回去。

我赶忙背后了身后:“是我的了!我喜欢。”

“哎,好吧,是你的了,谁叫你长得讨喜。”

我和他贫着嘴:“你也终于发现,其实我长得很讨喜对吧?”

“不,收回我刚才的话,当我什么也没说。”

“楚南棠!”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暖昧,四目在微热的空气中相遇,彼此竟一时忘了收回。

过了好半晌,我悄悄咽了咽口水,脸颊滚荡,垂下头将耳鬓的头发绾起。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楚南棠轻咳了声:“你这么讨喜,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我悄悄打量着他,发现他耳朵都红了,发现他比我还羞涩,突然就没了羞耻心。

凑上前想戏弄他:“哪里是多瞧两眼?你明明一直在盯着我看!”

他漫不经心的剪着纸,不留情的说了句:“在数你脸上的麻子,有多少颗。”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广告词,他见我不说话,问我:“想什么?”

“师兄,我刚想到一个顺口溜,你要不要听?”

“嗯?念来听听。”

我清了清嗓门儿,念道:“今天我上街,看见一个人,脸上的痘痘数也数不清,大的像黄豆,小的像芝麻,最小的最小的也有二两半。”

下一秒楚南棠笑出声来:“这些鬼灵精怪的东西,你都从哪儿学来的?”

“不告诉你。”

贴了一个下午的窗花,观里的对联都是楚南棠亲手写的,无不夸他字写得漂亮。

我站在外头看了许久,确实漂亮,端正苍劲有力,如同他的人一般,高洁不屈。

“还在瞧?”

我转头看向他,说:“南棠,我也想练字了。”

他想了想,一脸无奈长叹了口道:“你上次也说想学弹琴了,可有结果了?”

我撇了下嘴:“有了,我会简单的指法。”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学东西最怕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懂吗?”说着又摸我的头。

因为觉得他的字写得好看,所以想练字。因为看他弹琴的模样好看,所以想学弹琴,因为他在我心中是最好的,所以我也想变得更接近他。

做着他所能做的事情,或者他的习惯,就感觉他离我很近很近。

抬头时,看到了耸立云层的观星塔,有些伤感起来:“也不知道希我怎么样了?观星塔里一定很冷。”

楚南棠沉默着,我回头看向他:“南棠,希我在我的眼里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他没有犯什么滔天大罪,一辈子把他囚禁在那里,是不是太残忍了?”

楚南棠张了张嘴,半晌才说道:“回屋里去,外边太冷了。站太久鞋袜该浸湿了。”

那晚吃了晚饭,闲坐在屋里,没有睡意,挑着灯蕊拨弄着那点星火,看光阴在黑暗里明灭。

脑海里回想起与顾希我的过往,不知为何,对他却总是恨不起来。

什么是对错?楚南棠说,由胜利的人书写。

顾希我说,每个人生下来都有一个使命,这是他的使命,又有何错?

尽管与我们背道而驰,可依旧不妨碍惺惺相惜。

突然门外投下一道人影,敲了敲门。

“谁?”

“是我。”楚南棠的声音。

我赶忙起身,上前开了门,只见他将带来的两坛酒举到了我面前。

我讶然的盯着他,他放下酒笑了笑:“突然想喝酒了,我要了两坛好酒,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啊?”这可一点儿也不像他!如此自律的人儿,突然说想喝酒。

“啊什么?既然你不想陪我喝,那我只好去找别人。”说着正要转身离开。

我赶忙上前拉过了他:“要喝要喝,今晚不醉不归。”

接过他手里的另一坛酒,将他迎进了屋里。

屋内燃了盆碳火,他找来壶温了酒。

见我拿了喝酒的小盏,豪迈的说道:“小盏做什么?给我拿个大碗过来。”

“你确定吗?”

“哈,确定。”

我去给他取了大碗来,没想他拿着小盏已经喝了许久,他素净的手执着青瓷小盏,回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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