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好的药一日一日的吃了,但是之后并没有什么起色,清醒的日子逐渐少了。

我只是紧握着默香的手,倚在破旧的床榻前,透过窗户看向高墙上的灰蒙蒙的天,不知何时会从这个世界离开。

假如离开了,会不会回到我原来的世界?

我究竟是回到了过去,还是在做着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呢?

周桩梦蝶,还是蝶梦周桩?已然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也许,我只是太想他了。

就在郑二爷这儿住了五天后,迷糊中有人替我们把了脉,鼻尖传来一股奇异的香,随后清醒了过来。

抬眸一看,是个三四十岁,看不出具体年纪的男人,长着青色的长衫,丰神俊朗,有一种书香优雅气息。

他浅笑了笑:“丫头,你醒了。”

楚南棠蹲下身,对我说道:“他是我师父,玄明道长。”

“道士?”看上去可一点儿也不像道士。

“你能活到现在,也是命不该绝。我这有一味解百毒的奇珍丹药,能救你一命,你且快快服下吧。”

说着拿出一个白玉瓶,倒了一枚红色的丹药。

“只有一颗?”我看着他手里的丹药,迟迟未接过来。

楚南棠与玄明道长不约而同的看向睡在内里的默香,一脸无奈之色。

“只能救一人,她比你病重得多,所以丹药给你。”

玄明道长将红色的丹药递到了我的手中,我想了想说:“能不能分默香一半?”

玄明道长面色凝重:“即然是给你了,那就由你决定。只是你若一人吃下,活下来的机会还很大,若是分成两半,活下来的机率,你们各占一半。”

曾经我把嫤之丢了一次,没有一点儿办法,现在我难道还要再丢下她一次么?不,若要死便一起死,要活就一起活下去。

我将药丸拧开,塞进了默香的嘴里,另一半我自己吃了下去。

默香的模样已经不太好了,脸色青白青白的,看着已与死去之人没有何两样。

“师父,您能赶来真是太好了。”楚南棠露出一抹安定之色。

“你此次出远门,我已经知晓了,只是我在来时的路上,听说天津租界发生了兵变,你现在贸然而去,只怕”

“师父放心,曾经父亲旧友陆佑城投靠了北洋军,若是真遇到危险,可以考虑向他求助。”

听他语气坚定,玄明道长便没有再劝说下去,只是问道:“你预备何时出发?”

“再过两日,便即刻动身,赶去天津。”

我下意识伸手拉过他的衣袖,楚南棠讶然回头看向我,笑问:“怎么了?”

“我”我也想跟他一起去,不想再与他分开,我怕这一别又是漫长的再无相见之日。

静默了片刻,我抽回了手,埋着头也未说话。

楚南棠看出了我心底的不安,摸着我的头说道:“别怕,我师父可是极好的人,他会好好的照顾你们的。”

晚间,乌云笼罩着月华,冷冷清清的。想起那些流离失所的流民,天下之大,竟然没有容身之所。

他们在屋外院子里喝酒,聊天声音细细碎碎的,听不真切。

也许是服了药的原因,体内犹如火烤,浑身开始冒豆大的汗,很快就浸湿了衣裳,如同在水里捞起。

而默香与我情形差不多,我实在受不住正要起身去吹吹冷风,或者找一处水池浸泡浸泡。

恰巧此时,楚南棠拿了些吃的走了进来,看到我翻身正要起来,连忙将我按压了回去。

“你躺下,这药大约在你的体内已经起作用了,要出一身汗,将病毒都排出体外,过两天就能好了。”

说着他用手背探了探我额头,又探了探默香的,凝眉道:“我去打点水过来。”

“嗯。”

看着他又忙着离开了房间,顿觉也没有那么难受了,不想再让他更担心我和默香。

没一会儿,楚南棠打了水进屋,拧干了帕子,凉凉的帕子敷在额头上,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

默香一直在昏睡,我真怕她这一睡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楚少爷”

“嗯?”

“明后日我就能好了吗?”

他想了想道:“得看个人的体质与恢复情况,不要太担心,一定会好的。”

“楚少爷,去天津可以带上我吗?”这句话终于问出了口,楚南棠讶然的盯着我。

“你去天津做什么?”

“我”我暗自吸了口气:“我想报答楚少爷的救命之恩。”

他失笑:“你有心就好,其实我也是举手之劳。”

“怎么会是举手之劳,给您带来了很多麻烦,对不对?”

他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我的手背,以示安慰:“不要多想,好好休息。”

之后没有再提去天津的事情,我恢复得十分迅速,连玄明道长都感到十分意外。

只是默香,汗倒是出了不少,已经前前后后彻底昏迷三天三夜没有醒过来。

“默香什么时候会醒过来?”我担忧的问向史医生。

史医生检查了一番后,才道:“这小丫头的底子比你差了许多,只怕还有余毒在体内未排出,只能用针灸办法,替她排出体内的病毒。”

眨眼间便到了楚南棠要赶往天律的这一天,我守了默香一个晚上,楚南堂让史先生留下,玄明道长随楚南棠一起赶去津。

待楚南棠前脚才走,我后脚便追了上去。

一直跟到正午,好在马车赶得不算快,他们在一间茶酒楼里歇了脚。

我守在酒楼外头,阴雨绵绵的天气,让人觉得浑身都不舒爽。缩了缩肩膀,店小二出来推了我一把:“去去去,别守在外头影响我们做生意。”

我踉跄的退后了几步,突然看到一楚家的家丁出来阻止了那店小二:“他是我们少爷的朋友,进来吧。”

“谢,谢谢。”

我暗自吸了口气,迟早都是要面对的,只是不知道等下该怎么说?如果楚南棠坚持要送我回去怎么办?

见到他时,厢房正好上了菜,楚南棠面色平静,朝我招了招手:“过来坐吧。”

他似乎没有一点不悦?我心戚戚然的坐到了他的身边。

他让小二又拿来了一副碗筷,席上只字未提关于我偷偷跟过来的话,直到吃完清点了一下行李,准备上路了。

楚南棠才对我说道:“我让家丁送你回郑二爷那里。”

我心头一惊,拽过他的衣袖,摇了摇头:“我只想跟着楚少爷。”

“如果是报答恩情的话,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前途险恶,你好不容易从鬼门关里绕了一圈回来,不可再冒险。”

“我不怕。”我坚定道,希望他能带上我。

他长叹了口气,却只到玄明道长道:“你身边能护你的人也就剩下两个,再让家丁送她回去,身边也就没人可护你。”

“楚少爷,我绝不会给你添麻烦,请您相信我。”

见我神情坚定,他沉默了许久,妥协了下来:“那好吧。”

这一路,我才知道他是要去天津接一个人,但是他并没有说这个人是谁。只是听说对楚家很重要。

我们行程没有怎么停顿,很快就到了天津英租界,但并没有进租界,前几日刚经过兵变,时局很乱。

听说很多人被抓了,他们布在这里的线人对我们说,现在最好不要出去乱晃,怕会一个不小心就误抓。

我们在偏僻的小屋里躲了两天,这里的空气让人窒息而闷热,很容易让人浮躁不安。

然而楚南棠却能随遇而安,心静自凉。那种处世不惊一点儿也没变。

那天夜里,我们听到了混乱的枪声,还有人们的惨叫,我害怕的抱着被子,拼命的捂住双耳,忍不住浑身发颤,止不住的去联想那些血腥的画面。

晚上我做噩梦了,梦到有人追杀我,拿了枪瞄准着我,我叫着南棠从梦中惊醒。

有人突然闯入,烛光将小隔间里照得通亮,我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那人拿着烛台朝我走了过来。

只觉脸上一片湿痕,摸了摸脸,满是泪水,我赶紧擦了擦:“对对不起,我刚才做噩梦了。”

他将烛台搁在了,轻抚着我的头发:“别怕,别怕没什么好怕的。”

他语柔的安慰,勾动心底脆弱的弦,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瞬间泛滥。

我什么也顾不上,拼命的抱着他:“南棠,不要再离开我。南棠”

“嗯,我今晚守着你,不会离开。”他轻拍着我的后背,直到我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

不知不觉的在他怀里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他闭目靠着床头浅睡,我稍微动了动,他惊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醒了?”

我心底有些愧疚,不敢看他的眼睛:“对不起,我是不是又添麻烦了?”

他失笑,一脸不在意,似是想到什么,问道:“对了,你跟着我们走了这么久,我竟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即不能说自己是张灵笙,也不知今生自己的名字,只是记得那个名字,或许与辈子有关。

于是,我轻轻说道:“禅心。”

“禅心?”他想了想说:“很不错的名字,人如其名。”

我疑惑的看向他,他解释道:“你有一颗慈悲心,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便是如此。”

我抿唇低下了头:“我没你说的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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