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漓放开熊亦燃,从腰间取下一块鸳鸯佩交到她手中。那玉触手生温,熊亦燃握着鸳鸯佩,仔仔细细观察着它。宋漓的笑里都是宠溺,揉揉她的头顶:“这就是我给你的定情信物了。”
听了这话,熊亦燃猛然想起什么,丢下句“等等”便跑到屏风后,不大一会儿又跑过来,将一块帕子塞在宋漓手中。
宋漓好奇地拿到眼前,看到帕子一角绣着一个球形的不明物体,上面还带着一小块儿绿色,看起来像是叶子。针脚凌乱,细看周围有些不起眼的针眼,想来是拆了绣绣了拆反复几次才成这样的。
他抬眼看向熊亦燃,熊亦燃脸上升起一片绯红,低着头小声道:“我绣的,背着你偷偷和宝玲学了好几天呢!我女工不好,这梨子绣的也不大好看,本想等再绣好些给你的,不过现在来不及了,这个先收着,我的定情信物,以后再补个精致的给你!喜欢吗?”
这竟是个梨子吗?!宋漓哭笑不得却又觉得傻气可爱,他小心将帕子收好,俯身蜻蜓点水似的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贴在她耳侧耳语:“谢谢熊姑娘了,在下喜欢得很!”
月色如钩,半隐在云制的薄纱后。
几个小厮丫鬟在院里屋内忙碌着,收拾包袱,喂马,准备干粮。宋漓坐在正厅里,茫然地看着下人们进进出出,端起早已饮空的茶杯,送到唇边喝了第五次寂寞。
看着宋漓魂不守舍小口小口品着杯中的空气,还不时低头吹一吹并不存在的热气,坐在宋漓对面的男子恨铁不成钢,却尽力克制声音中的不满。
“九弟。”
“嗯?”宋漓不再和杯子较劲,抬起头依旧茫然地看向对面。
见了他这幅不成器的样子,那人越发气结,声音中的怒气再也遮掩不住了:“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没喝酒却像个醉汉似的,你同我出身高贵,可你却自甘堕落,和一个青楼女子混迹在一起!”
“她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涉及到熊亦燃,宋漓的魂儿终于归位了,急急辩解道:“不是的,她虽身陷青楼,却也天真烂漫,有时候傻乎乎又贪嘴,却也通诗书,善琴技,且是清清白白……”
“够了!”那人听不下去,一声低吼,抬手摔了面前的茶杯,茶水洒在地毯上,洇出一团暗色的污渍。
“你说这些什么意思?一个青楼玩物,什么天真无邪不过是套路,哄骗你这种有钱的傻子罢了,莫不是你还想接她回府做个妾?通房?她也配?!”
宋漓显然是有些怕面前这个暴怒的男子,见他发怒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随即将脸深深地低下,沉默半刻,嗫嚅道:“我没有这样想。”
那人松了一口气,正要说几句软话再哄哄这平日被家中层层保护,不谙世事的傻弟弟,却只听那傻子坚定地开口:“我没想叫她做妾和通房,我……我想娶她为妻。”
“放屁!”那人气得七窍生烟,忍不住爆了粗口:“你明知道在你出门以前父亲就已经在为你议亲,这次急召你回去便是准备婚事的,你个不知死活的居然说出这种不顾家族颜面的浑话!你真是气死我了!我告诉你,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回家去,我这趟本是有事在身的,父亲知道你性子,叫我盯着你上路了再做事,你不要给我找麻烦!”
说着,那人愤然起身就要离去。宋漓见他要走,也急忙起身,出声叫住他:“三哥!三哥留步!”
被叫作三哥的男人停住脚步,却并未转过身,声音冷冷道:“还有何事?”
正厅的门敞着,夜里的风袭进房来,将他玄色暗云纹的斗篷卷起,露出他同是玄色的衣角。
“三哥,我听你的话乖乖回去,只是我尚有心事,想向三哥相求。”
他站在那里未有动作,也不见有言语回复宋漓。夜风将他鬓角的碎发抚起。他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下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眸色清冷,右眼斜下方有一颗小小的泪痣。他与宋漓的容貌有几分相似,却比宋漓多了几分英气,同宋漓的平易近人不同,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味道。
“说。”
良久,他淡漠的吐出一个字。
“三哥,能否求你帮我将她从藏翠楼赎出来,再找个清净地方安置下来?否则我实在难以心安……求你了三哥,钱等我回去后会还给你的!”
“嘭!”
门页被踹得斜在一边,宋漓没有得到其他回应,只看到他被风扬起的一片玄色衣角,在门前一闪而过。
四更天,早就送走了宋漓一行人上路的男人躺在床上烦躁不安地翻来覆去。他好像个煎蛋,不停地在床上自动翻面。傻弟弟临行前,最后那哀怨又悲伤的眼神让他难以入眠。
终于,他猛地坐起身:“顾焱!”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身手敏捷地从房檐下翻下来,立在门口:“公子。”
“拿上这个,替我去藏翠楼办件事。”
一个小型箭矢从纸窗射出来,顾焱伸手接住,定睛一看却并不是什么箭矢,而是一张银票。
“记得隐藏身份,快去快回。”
顾焱恭敬地退下,利落地跳上房檐,灵猫似的迅速又安静地掠过一个个屋脊,最后和夜色融为一体。
这是熊亦燃来南昭以后第一次没有吃晚饭,她遣走了房中的所有人,包括宝玲,把自己关在房里。确认门窗都关好了,熊亦燃跌跌撞撞地走到床前,把自己埋进床上的被子里,握着宋漓临走塞给她的一枚鸳鸯佩,抱着还留有苏合香的枕头,闷闷地哭了起来。
最开始宝玲还能呆得住,可过了一会儿宝玲就担心得不行,小心翼翼敲了几次门没有回应,她火烧屁股似的找来了蓉婆。
蓉婆也没有什么办法,一样敲不开门,只能站在门前叹气。宝玲已经急得不行,泪流满面地在门前走来走去。她抬起头无助地看着蓉婆,蓉婆看着她哭出来的鼻涕都快要流到嘴边,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什么,只叹着气掏出身上的手绢将她擦干净,又不动声色偷偷将沾着鼻涕的手绢丢掉。
“这是干什么呢?都堵在这里干什么?”
染娘扭着纤细的腰肢一步三晃,疑惑地看着满脸愁云的两个人。一个唉声叹气一个哭哭唧唧,染娘的两条柳叶眉拧在一起:“什么乱七八糟的?开门!”
“茉仙,开门!有人给你赎身,你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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