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秦思河震吓到的土匪们,顷刻间四散去找谢春深。

殡堂在火海里沉沦,在火苗窜动下偶然露出的残垣,已经成了腐朽的炭色。

隔着火海,秦思河和殡堂,已然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生与死。

“救不回了……”火焰灼痛秦思河浑浊的泪眼,他噗通一声跪下,狠狠地对着老鹰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直磕得头破血流,也不觉痛。

他双膝跪地,苍苍音色挤出铿锵的决绝:“日月齐出,山火烧天,如此阵仗,想是老天也为您送行!今天一别,来日黄泉再聚首!兄弟就送您到这里了!”

他起身,深深望了一眼火海里万劫不复的灰烬,一咬牙,沉声喝道:“来人,取我双刀!”

*

幽深阴暗的地牢里,顾云眠低着头,深黑色的眸子里,映着谢春深酣睡的身影。

谢春深不知自己身陷杀身之祸里,兀自说着梦话:“娘,娘,我没杀人,我没杀人,翠莲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我好怕,娘,娘别丢下我……呜呜……”

他声音极小,语气哀哀,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梦里也不安生。

顾云眠只看了他一眼,就理了理被谢春深刚才厮磨得乱七八糟的衣衫,出了牢门。

离开时,将腰间斜挂的羊皮酒壶对着地上的三个尸体一洒。

那酒壶里也不知装的什么,液体落在尸体上,那尸体倏然起了骇人的变化!

只见那死去的血肉之躯,被液体一寸一缕地侵蚀、融化!就好像冬天积在地上的新雪,被浇上了热水般,发着滋滋的声音,顷刻间,融成了一滩水雾!

尸体,不见了,连骨骼都融化得没有一丝痕迹,像是,不曾存在过。

顾云眠就站在牢房门外由窄及宽的山石道上,眯起眼睛,望着天幕下的光景。南岐山已经沦陷在一片滚滚的浓烟里。

地牢离寨子中心较远,隔着远远的距离,火海里的南岐山匪寨,就像是一条不断向着前后吞噬万物的火龙,长驱直入,贪得无厌。

匪寨的一半几乎烧透了,还剩下一半,被横亘在寨子中间一条大河给截住。

这条大河名字叫曲水河。

顾云眠在调查南岐山之前,就看过南岐山的地图。

此时曲水河一半火海地狱,一半清净人间,仿佛是阴和阳的相隔。

顾云眠右手一垂,一只雪白色的玉质短笛落在手心。

他挥手,短笛横放在唇边,一道清冽、悠远的笛声从短笛内扩散开来。

不多时,一只凶神恶煞的飞隼,扑楞着翅膀落在顾云眠的肩头。

顾云眠没有带纸笔,他咬破食指,在随身携带的锦帕上写了一句话,将锦帕卷起。那飞隼竟像是有灵性一般,抓起卷起的锦帕,长啸一声,飞入高空,渐渐看不见了。

顾云眠察觉到通向地牢的甬道,来了四五个人,他起身跃向最近的一棵大树,只见来人并非长刀客,而是寨子里的土匪,他们骂骂咧咧,嘴里还嚷着“老天保佑,千万别让大当家出事”。

顾云眠便由着他们进去了。

他收了袖剑,在参天的大树之间飞掠而过,踏过土匪头顶树枝横斜摇曳的无边光影,就像一道翩然而过的飞鸿,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足迹。

南岐山匪寨沦陷火海,寨子里,七百土匪,死伤能有二百,余下将近五百号土匪忙得焦头烂额,南岐山上,只有一条河,靠这样的杯水车薪,根本无力回天。

顾云眠此时已到了寨子失火的重灾区之外,他负手而立,抬眸凝望着远处的火光。

低低地道:“今日东南风,火海应朝西北而去。”

他眯起眼睛,可是,南岐山的这条火龙,却是朝着东南方逆风而上。

他眸子映着火光,却泛着冷意,他嘴角轻轻一提,只道:“雕虫小技,不自量力。”

随后袖剑落入手中,他潜入火光背后的黑暗,朝着东南方溯风而去。

果然不出顾云眠所料,在逆风的山头,尚未被火海吞噬的土地上,被浇灌了一层极其稀薄,但也足以引燃大火的煤油。

顾云眠顺着油迹往上走,渐渐地油迹越来越少,终于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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