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妙禾第二日醒来营帐内空无一人。

她安分地躺在床榻中央,身上还完好地盖着被子。

她知道,是晏子展回来过。

此刻却见不到他的身影。

她一个女子在军中多有不便。

晏子展军务繁忙这几日没有开战有许多事情需要晏子展去统筹布局。

她在帐中坐等右等等不到人,却也没有办法去打扰他处理军务。

只有等到晌午,她终于得以见到晏子展。

晏子展拿着食盒走进来说:“军中伙食比较粗糙”

“没关系的。”她迅速说。

“阿禾,本王军务有些繁杂,顾不上你,滕英说你有话要交代给本王?”

孔妙禾点点头神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王爷此次一役,可有什么异常?”

她不懂兵法更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只好问他帮他寻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晏子展读懂了她的眼神接话:“有人要加害本王?”

孔妙禾点点头:“阿禾不知道会是何种方式何时展开,但一定有。”

“谁?”

他觉察出她眼神中的躲闪敏锐地捕捉到此事绝不简单。

孔妙禾咬了咬下唇,下定决心一般凑上前去附在他耳旁低语。

她的气息陡然接近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温吞出声:“此人忌惮你许久,在此一役中,他或许”

“会想要你的命。”

晏子展瞳孔骤缩几乎在一瞬间,就洞悉了孔妙禾的意思。

他在沙场领兵打仗,浴血奋战,为守护大俞边境,还大俞子民一方净土。

却有人因为忌惮他军功累累,想要忠魂命丧西境。

多可笑,他从未对这江山有过任何留恋。

若不是流淌着着宗室皇亲的血,他大可以归隐山林,做个闲散农人。

晏子展漆黑的双眸顷刻间红了,身子也不知是因为愠怒还是心寒而微微发颤。

他咬着牙,浑身没有一处是放松的,却久久一言不发。

孔妙禾的心像被人攥紧了,莫名有些心疼他。

她环上他的腰,将头贴在他身侧,感受着他身子的战颤。

她轻抚着他的背,声音也柔下来:“王爷,王爷,没事的。”

会没事的。

因她而起的事故,她理应护他无虞。

晏子展感受着她的触摸,情绪一点点恢复平静。

他望进她眼里,哑着嗓子,说:“好。”

即使这世界都背弃他,只要她在他身侧,他就有了留恋这人世的理由。

又过了两日,孔妙禾为了行动自如,干脆换了男装,与滕英在营中细细查探着可疑的人与物。

一无所得。

随后,战争号角吹响,晏子展带兵出征。

孔妙禾再三确认他穿好了金丝软甲,又细细嘱咐他定要小心。

他彼时笑:“如今这局势,战场上反而是最安全的。”

这话没错,皇上再想晏子展死在西境,也不可能冒着败仗的风险,在战场上做什么手脚。

更不可能与敌军勾连,只为了置晏子展于死地。

总不可能为了除掉晏子展,让万千大俞子民跟着陪葬。

西境的防线,必须要守住。

晏子展要上阵杀敌洒热血,孔妙禾总不可能拦住他。

她在营地目送他带兵离去。

她从未感觉过时间流逝如此之慢,每一次前线送来战报,都令她心中震颤。

西和国大军10万,又从邻国达卢借兵10万,与15万大俞军苦战两日。

前线粮草短缺,军资也匮乏,这场仗已经到了最关键也是最容易出事端的时刻。

士卒疲惫,将帅却不能松懈,风吹草动都会是压垮士卒心理防线的原因。士气一旦低迷,再想要破釜沉舟,就难了。

可早该运送到的军需补给却迟迟不见踪影,孔妙禾察出有异,与滕英暗中调查。

“按理说,远途运输,军需物资缓个几日抵达倒也正常。”滕英沉吟道。

但孔妙禾不敢做这样的打算,她只有一切都按照最坏的打算去想,才有可能万无一失。

“没有粮草,前线还能撑几日?”她问。

“最多两日。”滕英笃定。

边境不比守城,西境地势险要,排兵布局已是不易。

西和来犯,兵法诡谲,士气高涨,这段时日以来一直是强攻的一方。

而大俞军对西境的气候还不太适应,晏子展认为先固守再乘胜追击是最好的安排。

要守住防线,粮草军需决不能短缺。

所以,这么坐以待毙不是办法,奈何军中有严明的纪律,滕英不算军中编制,只能与副将商讨,并没有下令调度的权利。

孔妙禾更是,除了推演,她只有等待。

副将最终听取了他们的意见,去最近的白安城调兵增援。

然而去白安城抄小路来回,最快也要三日。

孔妙禾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她留下滕英,只身跟着副将去了白安城。

西境风沙大,空气干燥,昼暖夜凉,他们晌午出发,太阳也十分毒辣。

骑着马儿,尘土飞扬,风沙欲迷人眼,扬在空中落在人身上,人也越发沉重。

孔妙禾勒着缰绳不肯放松,脑子里纷繁思绪不断。

补给不及时,前线防线一旦溃败,敌军最有可能一路东下,攻白安城。

白安城是西境入中原第一防线,易守难攻,守城将士丁安也是善战之人,想来白安城不易攻下。

断了补给若是人为,损失的就只会是晏子展带领的15万大军,以及西境到白安城这一路,住在郊外村落的百姓。

会不会当真是陛下要令晏子展死在战场上

孔妙禾摇了摇头,只要他们能调度白安城军,一定会有转机。

然而,所有的猜想都在夜幕下得到了验证。

他们距离白安城还有上百里的时候,一伙人在驿站喂马。

副将久经沙场,远远就察觉出异样。

他俯下身子,耳朵贴近地面,随后脸色大变。

“有一大队人马,至少上万人。”他说。

孔妙禾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她跟着副将前去查探。

他们人少,隐于暗处,果然瞧见大队人马举着军旗前进。

副将一眼就认出,那是白安军。

“为首是丁安将军的副将,我不会看错。”

他们未来得及前去求援,白安军却率领人马先行。

孔妙禾额间慢慢渗出了汗,骑着马儿就往回赶。

这是一个局,陛下居然真的狠心到要通过断军需补给,令晏子展死于战场。

陛下早知补给不及时,大俞军很难抵抗,于是提前派白安军前去善后。

按照脚程,白安军赶到之时,正是大俞军弹尽粮绝走投无路之际。

葬送数十万忠魂,只为了铲除晏子展一人。

看起来是最亲的皇弟,实则却是眼中钉、肉中刺。

孔妙禾驾着马儿,伏低身子,飞驰着穿过田间泥泞小路,穿过干涸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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