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妙禾在王府里住了一月有余,她看似按部就班的,完完全全接受了原身的一切事宜。

晏子展培养她成为暗卫是事实,她每日要跟着师父习武。

可除此之外,晏子展居然还给她安排了教书先生,教她习字念书。

她想,也许是因为那位白月光方二小姐是都城中有名的才女。

而她这个冒牌货,也不该目不识丁。

她想到这一层面的时候,对着空气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这个晏子展,真不是个东西。

然而她也只敢在心中骂骂罢了,她明白,以她现在的身份,想要与晏子展对抗,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而逃出王府,也是她需要从长计议的事。

好在,她是一个懂得隐忍的人,她照常完成阿禾需要完成的一切事宜,也没有忘记自己是个婢女的身份。

该干的活,她一项也没有落下。

她在等一个时机,一个王府防备松懈,晏子展放松警惕的时机,让她得以逃出王府。

她记得,书中有写到,除夕国宴,晏子展作为尊贵的皇弟进宫赴宴。

皇上在国宴中提及太子已到了成婚的年龄,第二日就下了谕旨,将方军侯府上的二千金方婉宁选定为太子妃。

而晏子展在府中喝得酩酊大醉,方婉宁并不知晓。

彼时晏子展进宫,王府上下都在忙着年节的布置,疏于防范。

正是她逃出王府的最佳时机。

而出乎她意料的,晏子展这一个月来,也并没有再出现在她眼前。

似乎早已忘记了她这个小替身。

孔妙禾乐得自在,更满意如此一来,她能成功出逃的胜算又多了几分。

-

这日,她坐在房内,靠近火盆,绣着香囊。

带着一身寒气的春桃进了屋,忙着往手上呵气,又搓搓手,搓搓耳朵。

“外面好冷啊,阿禾。”

孔妙禾笑着朝她招手:“快过来烘烘手。”

春桃应了一声,走过来挨着孔妙禾坐下。

又瞥见孔妙禾手里的玩意儿,凑过来看了一眼。

“阿禾你真是聪慧,这么短的时日,就做得这么好了?”

“那还是说明春桃小师傅教得好。”

孔妙禾这一个月以来,除了为自己的出逃铺路,更是为了以后的谋生之计做了充足的准备。

她请春桃教她简单基础的绣工,又在夏荷那里学来了一些制作胭脂的方法。

膳房也是她常走动的地方,她早已学会一切给厨娘打下手的活儿。

洗衣扫地这样的活儿更不用说,她也不必花费时间去学。

她的计划涉及方方面面。

总之逃出王爷府,最重要的是赶紧出都城,以防晏子展发现她不见后寻人来找她。

她早就从轿夫李二那里拿到了大俞的地图,出了东城门往东走,大概花费五天的时间,就可以达到金阳城。

她就在那里落脚,必要的话还要想个办法易容,隐藏在市井之中。

不论是去胭脂铺还是绣楼,亦或是去酒楼打杂,只要她不被颐亲王府的人发现,在这个朝代存活下来,应该不是难事。

如今,万事俱备,只等除夕。

-

而事实证明,孔妙禾没有想错。

除夕当日,整个颐亲王府上上下下都忙碌着。

晏子展早在未时就已出了门,带了韩尧和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

孔妙禾站在厅堂前,看着春桃站在椅子上费力地挂着灯笼。

不远处,邱婶似乎正与人争辩着什么,一张脸涨红着,明显情绪激动。

孔妙禾悄悄打探着周围的一切,更在听清邱婶与人在争辩什么之后,有了主意。

她眼见着春桃就要将灯笼挂好,忙出声喊了句:“春桃小心!”

这一喊,把春桃吓得不轻,手一抖,好不容易对上的位置偏移,灯笼还是没挂上去。

她有些泄气,气恼地看着从她身侧挑着担子路过的秦升。

“这么宽一条路你非要走这啊?”春桃喊。

秦升一脸无辜:“不是,我也没挨着你啊,是阿禾大惊小怪的。”

孔妙禾忙站出来打圆场:“对不住对不住,我太紧张了,没事没事,你们继续。”

她掐准了时间,果然在春桃踮起脚尖再次尝试挂灯笼之际,听见了邱婶气急败坏的喊声。

“春桃!过来!你去西街买两支香烛来,就要刘掌柜家的,你说你是王爷府上的,她自然知道给你拿。”

春桃哭丧着脸:“婶,我这灯笼还没挂完呢。”

孔妙禾适时地接过话来:“邱婶,我去好了。”

邱婶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还不等她再分辨几句。

一旁的人忙催促:“我说婶子,赶紧的吧,再晚刘掌柜的可就关门了,到时候缺了两支香烛可怎么好?”

邱婶骂骂咧咧的:“你好意思催我?早就让你们这边清点清点,你倒好,临到要用了,跟我说缺两支……”

“行了,邱婶,快去买罢。”那人求饶一般的,不愿再与邱婶争辩。

孔妙禾得了邱婶的牌子,快步穿过长廊,走过花园。

在出示牌子给守府的奴仆看时,她的一颗心还在剧烈地跳动着。

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只要踏出这个门,她就离成功不远了。

两个仆从见了是她,笑:“怎么,邱婶还差使阿禾姑娘办差呢?”

孔妙禾笑:“这不是府中上下都有差事要忙,就我闲人一个,帮帮忙也是应该的。”

两个仆从点了点头,打开了府门。

孔妙禾跨过门槛,一步、两步。

走下台阶。

走过府门前的石狮子,走过占了半个静林街的颐亲王府围墙。

终于在察觉自己完全脱离了王府控制后,她加快了步伐。

她没有直接选择离开,而是按照原路去了西街的烛火铺子,在刘掌柜那拿了王府定制的香烛,又在西街拐角处,给了小女娃几个铜钱,差她将香烛与牌子一并送去王府。

“你就跟府门前的哥哥说,阿禾姐姐拉肚子去了,怕耽误事,所以叫你送回去。”

小女娃没多怀疑,点点头,拿起东西就走。

除夕夜正忙,应当能拖延一段时间,她想。

-

晏子展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一阵寒风起,吹动马车帘。

他缓缓睁开双眼,掀开马车厢旁的帘子,淡淡出声:“韩尧。”

韩尧听见声音,忙向前走了几步,凑在马车旁。

“王爷,属下在。”

晏子展扫了他一眼,复又将目光投向远方渺远的星星灯火。

他冷声问:“你说今夜,陛下会不会为太子殿下赐婚?”

韩尧心中一惊,眼神明显慌乱了:“王爷……”

“罢了。”

“时辰尚早,回府。”

韩尧微顿:“王爷,回府?”

晏子展微不可见地牵动了嘴角:“回去接那个丫头。”

“你猜婉宁看见那个丫头,会做什么反应?”

……

晏子展回到王府的时候,整个王府还乱成一锅粥似的。

他有些不耐,坐在厅堂里,吩咐韩尧去把人寻来。

坐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韩尧却带着一个惊惶无措的邱婶跪在晏子展面前。

邱婶不住地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晏子展最烦这样的妇人,他皱着眉,只看着韩尧问:“出什么事了?你说。”

韩尧毕恭毕敬地答:“启禀王爷,邱婶派阿禾姑娘出街买香烛,香烛回来了,人却没回来。”

晏子展面上看不出情绪,听了韩尧的话,只是下命令:“派人去找,立刻去。”

“是!”韩尧告退。

晏子展坐在空荡荡的厅堂里,看着堂前悬挂了两盏红红的灯笼,正随着寒风轻轻晃动,内里的烛火明灭可见,跳跃着。

一炷香,两炷香。

他的耐心也随着一盏灯笼里的烛火熄灭后而消失殆尽。

韩尧派出去的人还未回来,而他却不得不进宫了。

晏子展起身,伸出右手拧了拧眉心。

“继续找,本王回府之时,要见到人。”

他踏出府门的瞬间,空中飘起了细雪,半浮在空中,摇摇坠坠下落,藏在行人的发丝之间。

他的眸光忽地深沉,像是在打量着什么。

掀开车帘的一瞬间,他轻轻启唇,吐出了几个字。

“想逃?”

“逃得过么?”

-

东城门外半里地,孔妙禾扶着树干,微微喘着气。

算上路程,小女娃应该已经将东西送至王府了。

不出意外的话,若没人察觉出异样,她至少还能赶半个时辰的路。

出了都城再走半个时辰,京郊路窄,黑夜里难辨明暗,她连夜赶路,总占一些优势。

她之所以藏起两支香烛也正是由于香烛铺距离东城门进,便于她赶在申时之前出城门,躲过护城军在申时之后对出入城门人员的详询。

计划一切顺利,只是她越走越吃力。

甚至于出了城门不过半里,她的后背已经濡湿,额间也渗出一层薄汗。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却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而头却越来越晕。

一种难忍的坠痛感在她脑袋里肆意掠夺她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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