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郁甜蜜的蜂蜜晚香玉和轻灵微酸的葡萄香,燥热如欲望的麝香,交织着面目森然的焚香。

叶简的心脏怦怦跳,俏脸酥酥麻麻。她吸了吸鼻子,鼻尖的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时清嘉身上的香水味。

傲慢、嫉妒、贪婪、盛大、无节制的享乐主义。

馥郁花香藏着如她一般的内在,霸道强势,闻之难忘。

叶简无端想到早上那个打翻香水瓶的女人,看样子也是喜欢浓郁香精的人,应该和小清嘉的性格差不多。

说起来,小清嘉确实变了很多。隔着屏幕看还不觉得——盛装华服的小清嘉仿佛是个陌生明星,完全无法代入。今天遇到,才惊觉原来她已经是个优秀的大人了。

臭脾气倒是没什么变化,六岁的时候就是会打落客人手心的糖,撕碎知了翅膀的小魔王,长大了也是雷厉风行的酷总裁,自由自在、痛痛快快的。真好。

望着收拾好的客厅,叶简窝在沙发上,踩着蒲团垫子,轻叹一声,“还是没有保住姐姐的面子,混成这个样子,租个房子都要前任帮忙。小清嘉明明是小我七岁的妹妹啊。”

捏起一块透明塑料包装的方块薄荷糖,糖纸一角映出粉面含春的她,叶简突然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时清嘉的场景,那时候,她递给小清嘉的也是这种硬糖。

* * *

初二的暑假,最热的那两周,照例要去姑姑家蹭空调,顺道教两个双胞胎表妹学习。

姑姑家新来了一个小孩,叫时清嘉,是姑姑小叔子的女儿。按照亲戚关系,也该叫她一声姐姐。

去之前,叶简听过许多关于时清嘉的传言,父母双亡的小姑娘多么可怜,多么好看,性子又是多么招人厌。

连带着小孩去世的父母也被拿出来点评一番:父亲是个不着调的混混,死得窝囊;母亲绿夏却是个有钱的,住在大省城的别墅里,可惜不幸得了传染病,前些时候死于传染病的并发症。

过得也不如意的叶简对素未谋面的小清嘉升起一片怜惜之心,去之前从干瘪的钱包里拿出两毛钱,在家门口的小卖部里,买了两颗薄荷糖,一毛钱一颗的那种。

她想,如果自己六七岁的时候,有人愿意给她一颗糖,她可能会开心到流泪,牵着羊在西坡草地上滚三圈。

从爸爸的电瓶车后座上下来,叶简站在黄褐色花点的石板上,一眼就看到台阶上的小清嘉。

和她想象的狼狈模样不同,六岁的时清嘉穿着奶白色公主裙,头顶戴着一只同色大蝴蝶结,扎成高马尾的头发是墨黑色的,和脚上的黑色小皮鞋相互呼应。

小清嘉折磨着蝉的生命,面无表情地听它凄厉哀鸣,见到陌生人,她扔掉手心的蝉,看过来。

她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还没长开,瞳仁很黑,水汪汪的,瓷□□致的小脸像橱柜里的洋娃娃,站在长满青苔的石制洗衣台前,颇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爸爸把叶简带到门口,就去后面找姑父聊天了。偌大的空地,只有叶简一人,独自接受小清嘉的审判。

……

那时的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觉得十三岁的少女有能力拯救一个天才儿童呢?

清甜的薄荷味在舌尖弥漫开来,叶简又一次觉得不可思议。

竟然会攥着一颗廉价硬糖,快步走上去,献宝一样把它递给公主般的小清嘉?

陌生的姐姐,包装简陋的糖,过分的热情。这种组合,换成谁都会拒绝吧?

叶简自嘲地笑笑,拿出手机,点进主页的手帐软件,新建纸张,写下今日见闻。

——“今天遇到一个打翻了香水瓶的小马虎,打了好多个喷嚏,留着眼泪赶电梯,有点可爱吧?”

——“偶遇老熟人,有点尴尬,今日内心戏份超标。对方是君子,坦坦荡荡,我是戏精,凄凄戚戚,悲春伤秋。”

——“朋友说我是个胆小鬼,私以为评价比较中肯。不过小时候好像勇敢过一段时间,请人吃糖被打掉还会再掏出一颗。”

按下保存键,名为“废柴姐姐的日常”的手帐本自动更新,发布到交流社区。

叶简也不在乎有人评论与否,保存后就退出软件,卸妆洗漱。

她做手帐的习惯,是从初中开始的,那时一直把手帐当成好看的日记本来写,只有难过的时候才会写些青春疼痛文学发泄。

做手帐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叶简唯一的发泄渠道,最痛苦的时候,她一年写完了三个厚本子。

无论去哪读书、居住,她都会带着这些本子。可惜后来东西多了,本子散在层层杂物里,找不到了。为了方便,她才换成手帐软件记事。

* * *

时清嘉洗完澡,裹着蓝灰色浴袍出来。

手机嗡嗡震动,提示特别关注对象更新动态了。

时清嘉浓眉舒展开,从通知栏点进去,查看详情。

视线贪婪缓慢地游移,菱唇先是满足地翘起,而后抿成一条直线,一言不发地拿起吹风机吹头发。

她的记忆很好,嗡嗡的风声里,能清晰地回想起自己如何招人嫌。

第一次见面,十三岁的叶简扬起温和包容的笑,踏上混凝土台阶,慢慢来到她面前,蹲下来平视她。

“小清嘉是吗?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叶简姐姐,小时候你和绿夏阿姨过来,我还抱过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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