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檐上的枝桠吐出星点绿意,清风拂过树梢,吹落雪尘。
陆洵见这丫头瞠目结舌地模样,不禁有些好笑,他拿起手中步摇,一一捋顺上边的珍珠流苏。
为她簪上步摇,轻声道:“是我,不过以后你要唤我哥哥了。”
这次说话,赫然是男音。
遥遥欲落的朝香髻受了重,瞬间就散了,柔顺的发丝拂过陆洵的掌,留下温滑的触感。
他离得近,月兮羞郝欲后退几步,却被他扶住了后脑。
“等等。”他的声音清澈,如上好的脂玉相碰,听着十分悦耳。
陆洵取下竹玉簪,重新为她绾发,手间动作温和,如对待世间珍宝,她几乎感受不到有人在为她梳发。
男子身上淡雅的沉香,钻入她的鼻间,芬芳怡人。
这股香,确实与陆姐姐的一样,可陆姐姐怎会是男人?莫不是女扮男装?
陆洵似乎知晓她在疑惑些什么,淡笑道:“我是陆薰,你的陆姐姐也是男人。”
他为月兮簪上玉簪固发,松开了她。
月兮一脸愕然,伸手摸了摸绾好的发髻,竟比若袖嬷嬷的手艺更好些。
她问道:“那,那你为何要扮作女人?”
“自然是要保住我的亲妹。”
微风漾起陆洵鬓间碎发,他紧紧注视着月兮,眼眸中如含一汪深海。
“月兮,当年来大曌为质的,本该是我的亲妹,凤毓王女。”
月兮猝然睁眼,眼帘似一排鸦扇扑闪了几下,“原来是这样。”
当年大曌势胜,国力凌驾于诸国之上,不少邻国迫于压力,不得不对大曌俯首称臣,缴纳岁贡。
并送质子来曌。
陆薰姐姐,便是东周送来的质女。东周与大曌不同,东周以女为尊,王位是由女子继承。
“对不起,月兮,我骗了你。”他道。
月兮连忙摇头:“陆……陆哥哥,不怪你,你没有对不起月兮,这些年,你一定很辛苦吧,是大曌对不住你。”
“还好,不辛苦。”,陆洵顿了顿,面容变得严肃,低声道:“月兮,我此次来,是为救你阿弟出宫。”
***
冬日的夜总是来得很快,漫天乌云眨眼间便将灰白的天空覆盖,空气中干燥异常,皇宫中有水缸的地方,都需细细检查,以免遗漏了一处,造成祸患。
今夜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国宴,宫中的奴婢皆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布置宫宴,生怕出了差错受到重罚。
浓雾沉沉沾湿了朱红的栏杆,檐下霓灯轻旋,将陆续而来的宾客身影映在光洁的青玉地砖上。
月兮重新抹上一层唇脂,从容赴宴,来到金殿时,殿内已不少人就坐席中。
她没有多望,敛下眉欲静静地走到自己的席位上坐下,忽而一个浅黄的身影蹦跳至她的面前。
“月兮姐姐!”
她踉跄着往后撤了一步,再抬眼一看,竟是数日不见的霏霏,喜悦升腾上来,涌上眼眶,化为热烫。
“霏霏!”她上前一步,拥住姜霏霏,“这几日,你在何处?可有委屈受?”
月兮扶起姜霏霏的上身,目光自她的头发丝一寸一寸移到鞋底,确认无误后又将她拥在怀中。
霏霏妆容精致,身上的衣着用料也是上好的天蚕丝和天鹅绒。
瞧着她面色红润,一点朱钿染润额,两汪水眸溢清辉。想必并未遭人欺辱。
霏霏两只柔荑,柔柔地安抚着月兮消瘦的脊背,“月兮姐姐,霏霏很好,我们先坐下说吧。”
月兮颔首,挽着霏霏的手臂,到贵女席上坐下。
“霏霏,你仔细告诉姐姐,这几日,你是怎么过来的。”月兮握紧了霏霏的手问道。
霏霏的手心温软,同紧了紧月兮:“那日我被带走后,去了汀苑,是璟王殿下收留了霏霏。”
“璟王?”
“嗯嗯。”霏霏点头,“璟王殿下就是当今陛下的兄长,李湛尘。”
月兮听了颦起眉头,问道:“他怎会……”
“哟,一个婢子怎坐在贵女席呀?”
月兮话还未完,便被刚来的姜肌打断,她抬眼只见姜肌和姜朊穿着华贵的衣裙,款款走来。
“肹妹妹安好,霏霏妹妹安好。”姜朊一如既往,展现出她为人典范的仪态,朝月兮和霏霏福身行礼。
只是见到霏霏时,乌溜的眸中闪过一丝讶色。
月兮和霏霏执手站起身来,朝她回礼:“朊姐姐安好。”
姜肌则朝二人冷嗤了一声,待姜朊站稳后,拉着姜朊就入了座。
月兮和霏霏都不欲理她,又重复起了方才的话题。
过了一会儿,殿外尖细的通报声响起,众人即刻端肃了神情,正襟危坐起来。
目光汇集到殿门口,李浥尘一身玄金衮袍,腰束玉带,迈进殿来,大刀阔步朝高台正中的镶金虬龙玉案行去,身后跟着数名他国使臣。
为首的就有陆洵和另一名白袍男子。
月兮在心下暗忖,以目前诸国国力来看,那名白袍男子应是南翊使臣。
李浥尘就坐后,月兮跟着众人,按照监宦给的指示,跪拜问安,再由他亲自与众臣寒暄几句,这个宴会总算是开始了。
月兮腹中不算饥,坐着也无聊,便想看看歌舞,往对面一望,却正好与陆洵视线相交。
陆洵手上敛着一只竹玉簪,簪子一截稍稍从浅青色的袖口露出,堪堪让她瞧见。
月兮想起他说的话,朝他莞尔一笑。
“姐姐,陛下似乎正望着你呢。”
耳边遽然传来霏霏的提醒,月兮双手微抖,抬眼过去,李浥尘果然朝她这边看来,见她抬头,视线飞快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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