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衡一觉睡醒睁开眼,看见姜月绒贴近着他的脸观察,鼻尖几乎擦到他。

他眉头一皱:“你凑这么近做什么。”

姜月绒大喜过望:“师尊,你能看见了。”

沈落衡嗯了一声,意料之中。

“我真想放一串鞭炮昭告全凌云门。我师尊不瞎了。”

“还没过年放什么鞭炮。不对,什么叫做我不瞎了?我什么时候瞎过?”

姜月绒笑道:“我高兴嘛。”

“你给我出去,我要更衣。”

“喔。”

姜月绒终于出了凤来殿,外面的世界真美。这几天,沈落衡变着法子哄她喝药,弄来各种糖,前所未有的耐心,她的病好了大半。

姜月绒感慨,要是跟她师尊一直这样过下去也挺好的。

只是不知道沈落衡怎么想。

后山冰湖已经上了冻,可以玩冰禧。

她小时候学过,还是哥哥教的,摔了好多次屁股墩儿才学会。

姜月绒穿着冰鞋在冰面上滑行,感受着寒风扑面,叫人清醒,心情大好,向远处站着的沈落衡和芙蕖姑娘喊:“你们不来玩儿吗?”

流烟仙君摇摇头,她从小就是端庄守礼,如今贵为仙官之首,怎可如此随心所欲,扭来扭去,失了仙者风姿。想起昨夜偷偷去沈落衡殿里,却听见里间在说笑,心里万般不是滋味。

“落衡,我有一事想与你说。”

沈落衡目光追逐着冰面上转圈圈的少女,点头道:“你说吧。”

“那日谎称是父尊来了,要你即刻回凌云门,我跟你道歉,是我一时糊涂。”

“嗯。”

“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沈落衡凤眸圆睁,高声喊道:“姜月绒,你干什么!”

瞬移疾掠,握住姜月绒拿刀的手腕,脸上血色全无。

“师尊,我看见湖里有凌波鱼,想吃......烤鱼。”

沈落衡意识到反应过了头,松开她手腕,斥责道:“有鱼你举刀作甚。”

姜月绒透过冰层看见湖里的鱼。

心里想着:烤鱼,烤鱼,烤鱼。

就祭出银月欲砸破冰面,没想到吓到了沈落衡,以为她又要自刎。

“师尊我错了,让你担心了。”

沈落衡没好气道:“收了银月,为师帮你凿开。”

“好嘞。”

“冥道,召来!”

姜月绒定睛一看,正是在醉香楼那晚,沈落衡提着的那把剑。

原来沈落衡会用剑,她还以为她师尊只会扇人。

沈落衡用剑在冰面上轻轻划了个圈,冰层沉没,呈现出一个完整的圆洞。

鱼群寻到破冰处,争先跳上来。

姜月绒心道,这样用神武,实在是暴殄天物。

沈落衡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姜月绒将鱼处理干净,涂上了腌料,在湖边架起了烧烤架,烤得滋滋喷香。

“喏,这条最大,给师尊。”姜月绒又拿了一条身量第二大的鱼给芙蕖姑娘,来者是客嘛,要大度,给她师尊长脸。

流烟仙君犹豫着没接,沈落衡阻拦徒弟道:“神界有规矩,不能贪口腹之欲。神族不吃东西,你自己吃吧。”

姜月绒瞪大眼:“师尊不也是神族?你不也吃东西。”

沈落衡咬了一小口鱼肉,神情有点拽:“我不归神界管。”

“给我吧,我想尝尝。”流烟仙君小声道,优雅地咬了一口。

焦香可口,肉质鲜嫩。

“怎么样?”姜月绒问道。

流烟仙君笑道:“真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好吃就多吃点,这儿还有好多呢。”

“嗯嗯,月绒你真好。”

姜月绒叹道,害,好啥呀。芙蕖姑娘其实挺可怜的,不能吃美味的东西,还要时刻端着神仙的架子。单单是这么活着就累得慌,偏偏神仙的寿命漫长,永无止境的累。

吃罢,沈落衡先回了凤来殿,与门主严松竹有要事相谈,剩下的两人收拾残局。

烤的鱼有些多了,姜月绒招来几只小灵兽,分给它们吃。

流烟仙君似有话要说,几次想开口,面有难色。

姜月绒痛快道:“仙君有话直说,我向来是直言不讳,不喜欢藏着掖着。”

流烟仙君秀眉微蹙:“月绒,我说了你别生气。”她深吸一口气,“我希望你离开尊上,不要做他徒弟了。”

“什么?”姜月绒仿佛被雷劈焦。

“你不知当中的厉害,你的身份特殊,你离开他,对你们两人都好。我也知道现在让你离开,是很无理的要求。但我思来想去,为了落衡和你的安危着想,我必须这么做。”

姜月绒冷言道:“我听不明白,我怎么就威胁到沈落衡的安危了。”

为了逼姜月绒离开,流烟仙君只得狠下心:“落衡自从收了你当徒弟,饱受六界非议。被神界的人戳脊梁骨诋毁,他在昆仑是令八荒神敬重的九天神尊,可在人界如此堕落,我不想看到他背负这种骂名......“

姜月绒怒火中烧:“师尊收我为徒怎么就是堕落了?你们真的理解他吗?”

流烟仙君看她执迷不悟,正色道,“因为你,他执意不肯回神界。天尊这半年来请了他多少次。他只是暂时下凡而已。你是凡人,能陪他多久,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你终究会寿命用尽,他早晚还是要回到昆仑的,这是他的使命。你真心对他好,就不应该成为阻挡他回昆仑的绊脚石。昆仑看重他胜于任何神祗。”

姜月绒被她数落得如同一颗老鼠屎,坏了沈落衡这锅汤,人人都这么说她。

可她又有什么错,沈落衡又有什么错。

他庇护她,给她一个能栖身的地方,错了吗?

她陪着他,欣赏揽月芳华每一季的美景,错了吗?

她不过是想有个家而已,在死之前好好活着,活够本,碍着谁的路了。

“除非沈落衡亲自开口不要我这个徒弟,否则我是不会离开他的。”姜月绒目光缥缈,轻声道。

流烟仙君急道:“你知不知道你中的摄神术是......”

“流烟!”沈落衡一声暴喝,脸色阴郁,不似平时,语调警告明显:“你再说一句话,休怪我不顾昔日情谊。”

这是沈落衡第一次对流烟仙君动怒说重话。

什么都变了,流烟仙君知道自他下凡后,她与沈落衡不常见面,会不似以前那般亲近,可她没想过,沈落衡会收徒,而且是个女徒弟。

这些天她在一旁看着他对姜月绒无所不知的关心,心中越来越不确定,沈落衡心里还有她吗。

他从来,就没有用那种眼神看过她。

姜月绒看着流烟仙君泪眼盈盈,哭着跑掉了,一时呆滞,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

“收拾好了就回殿里去吧,药熬好了。”沈落衡望了望阴沉的雪天,神色晦暗不明。

“嗯。”姜月绒唤道,“师尊。”

“怎么。”

“你发脾气的样子,还挺吓人的。”

本座这只大妖怪有被吓到。

“那你乖一点,不要惹我。”

沈落衡走后,几只小灵兽行为很可疑,姜月绒问道:“是你们把我师尊弄来劝架的?”

莲花精:“我不知道哦。”

蘑菇精:“我也不知道哦。”

猪精小八:“月绒姐姐我还想吃烤鱼鱼。”

一群墙头草,给点吃的就倒戈。

隔天清晨。

姜月绒从酣睡中苏醒。洗了把脸,啊,好困,好冷,不想起床啊。

眯缝着眼睛,简单洗漱梳头,穿上厚厚的绒毛外衣。

昨晚下了一夜大雪,杏树枝压得更弯了。

从西厢殿里搓着手出来,想去凤来殿跟沈落衡问个安。走到门口,听到了哭声。

这大清早的,芙蕖姑娘怎么还在哭。

走廊的殿玄关处摆着三双鞋。

哪来的第三双鞋?

沈落衡冷漠的声音从殿中传来:“我请你们出去。这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

“落衡!”

是神乐尊者,顾北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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