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闻到熟悉的松木香,眼角的余光瞥见一只宽大的玄色衣袖,上面用金线绣着暗竹叶纹,她心中一惊,扭头望过去,正和男人冰冷的目光相撞上。

“侯……侯爷。”

柔嘉有一瞬的恍惚,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徐凤卿如今不应该在蓟镇吗,怎么会出现在长安街上?

小姑娘声音怯怯,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睁大了一双杏仁圆眸望着他,黑瞳如点漆一般晶亮,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徐凤卿低低应了一声,松开了柔嘉的胳臂。他的手掌很大,骨节分明,因着常年拉弓搭箭,虎口结了一层厚厚的茧子。

柔嘉很快就恢复了淡然,垂下眼帘,屈膝行了一礼:“多谢侯爷。”

徐凤卿见她玉白的小脸上未施脂粉,反而有一种素面朝天的纯净,乌黑油亮的发髻上梳成弯月形,插了两支累丝海棠金钗。

海棠——

他微微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挂在廊柱下的莲花灯,脸色有些黯然。

柔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很少见到徐凤卿露出这样的神情,只有一次是在谢姨娘的忌日那天。他跪在牌位跟前,挺直了脊背,却一句话都没有说,那一天他跪了许久,起来的时候脚步踉跄了一下,她站在旁边看到他微红的眼睛,分明是哭了,脸上却没有一点泪痕。

柔嘉想起过去心有不忍,轻声问道:“侯爷不是去了蓟镇,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说完又惊觉不妥,她和他统共也不过只有两面之缘,问这话多少是有些僭越了。

柔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莲花灯。

每年上元节英国公府都会在晏园的中心湖里放莲花灯,微风一吹,莲花灯漂浮在水面上,烛火交映,熠熠生辉。

她带着小丫头们去放灯,湖边风大,她不过多站了一会回来就染上了风寒,吃了半月的汤药才好,第二年徐凤卿就不准她再去了,她躲在屋子里不搭理他,过了一会徐凤卿又绕到她身边,放软了声音说:“你别生气了,我跟着你一起去湖边放莲花灯行不行?”

果然就只是放灯,她还想在湖边多看一会风景,徐凤卿的脸色就冷了下来,一言不发抱着她回了漪兰院。他总是这般的不讲情理,做什么事情都要拘着她,既霸道又蛮横,偏偏她又拗不过他,力气还没他大。

徐凤卿收回目光,眼神锋利的扫了她一眼,却也没有出声怪罪,只道:“处理了事就回来了。”

“哦……”柔嘉低着头小声应了一声,不敢再与他说话,听到后面有人叫她的名字。

苏柔谨从人群中挤过来,小脸被风吹得红扑扑的,后面还跟着紫芝和蔷薇两个小丫头,她穿过人群跑过来,紧紧拉住柔嘉的手道:“柔嘉你去哪了,可算找着你了,我还以为把你弄丢了。”

“还说呢,你刚才走的太快,我一下没跟上就被挤到后面去了,后头的人又挤上来,差点摔倒在地上,还……。”她说着想起了徐凤卿,一扭头却见旁边早没了他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已经走了。

苏柔谨见她身后一对夫妻正牵着手走过去,好奇的问道:“还什么?”

“还不都是你害的。”柔嘉笑着捏了捏她软软的小脸,又道:“你不是说要买莲花灯,等会子我们去护城河那边放花灯去吧。”

苏柔谨的性子一向大大咧咧的,对柔嘉的话并未起疑。两人花了四文钱在小摊上各买了一盏莲花灯。正好路过刘记铺子,苏柔谨拉了柔嘉进去,过了一会主仆四人又从里面走了出来,后面跟着的小丫头怀中抱着四五包干果蜜饯。

苏柔谨嚷嚷着道:“我从前怎么不记得你爱吃这些腌渍的梅子,这几次每回去你屋子里都见到攒盒里放了好多,你就这么喜欢吃话梅干呀,不过他们家的金桔饼是真的好吃。”

柔嘉笑着说:“我也不常吃话梅干,只有看书的时候才拿出来吃些。

这是她很小的时候就养出来的毛病了,总也改不掉,她过世的祖母也拿她没办法,徐凤卿倒是没有因此而嫌弃过她,还时常叫身边的小厮买给她吃,有一年他在外行军打仗,还特地吩咐了她院子里的嬷嬷每隔四五日去一趟刘记铺子。

这么多年她也没吃厌烦,倒也是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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