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深夜的明华宫灯火通明,是这漆黑寒冷冬夜中唯一的光点,气氛却比屋外料峭的寒冷低沉百倍。

段煜目眦欲裂,手臂绷直撑着床面,才不让身体虚软下去。

他激动道:“你说什么?”

李太医惶恐,心惊胆战地抖着声音不得不重复,然只说到一半就被段煜厉声打断,让他闭嘴。

段煜听不得李太医的话,像魔咒一般萦绕在耳边。皇后晚上陪他用膳时还好好的,现在也是干干净净地平躺着,如沉睡一般,怎么会救不了了呢?

他仓皇失措,拉起皇后的手摩擦在脸颊,想起一点一滴关于她的回忆。

她是当年他晦暗人生中唯一的光亮与温暖,而人在眼前他不知,竟还冷落了她这么久。

段煜颤抖的指尖抚着谢如伊失了血色的脸颊,乞求着,“伊伊,朕还没有感谢你,没有补偿你,你一定要醒来,朕任你罚。”

而此刻谢如伊仍然紧闭双眼,毫无反应,段煜只能紧紧贴着心上人柔软的手,感受上面低低的余温。这只手他牵过多次,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凉过。

“想办法,救不了皇后你们也陪葬。”

段煜双目无神,喃喃地唤着皇后的名字。他忽然闻到她的手上有淡淡的百合花香,是他在御书房常摆放的鲜花。

皇后的白白软软的手很干净,从不戴金玉护甲,涂朱红蔻丹。素净的一双手便如她这个人一般相配,然而特意涂抹了百合花的香膏。

她连这样细节的东西都能注意到,他却连皇后是心心念念的人都不知道。

一时间愧疚自责几乎压过段煜早已被磨练的坚硬的心。

终于李太医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老臣几人商议出一张方子,按照此方煎服能最大程度地医治皇后,但结果如何全在皇后娘娘自己。”

皇后娘娘底子比寻常女子好太多,但李太医也不能保证就能万无一失,毕竟这是挨了刺客杀招。

“那去煎药,动作快点。”段煜不愿放弃一丝一毫医治皇后的可能性,煎熬地等待着。

热气腾腾的药被煎好送了过来,春锦急忙接过要喂给皇后,就被皇帝端了过去,“朕来喂。”

药很烫,段煜用玉勺盛起汤药,吹至不烫嘴了一勺一勺耐心喂给谢如伊。她此时倒是听话,喂药还算顺利,几乎没有洒出来多少。

他便有了信心,他的伊伊坚强又骄傲,一定也想好好活下来。

喂过药,便是等。

这一夜注定难熬。

……

清晨,黎明来临之际,橙黄泛白的太阳给昨日肃杀的宫城带来光明和清寒的暖意。冬日的阳光再亮也是冷的,照不进段煜心底。

一整夜了,谢如伊只安安稳稳昏迷着,丝毫没有要醒的架势。不过这也比坏消息让段煜知足多了。

已是上朝的时辰,他僵了一夜的身子艰难地活动。失落,无力,他只想陪着谢如伊。如果这是她的最后一刻,他离开一定会悔恨终生。

朝会突然没了,众臣很快也会知道消息。段煜无暇去管,只死守着谢如伊,这个他错失多年的心上人。

终于在他眼眶中布满血丝,等到几乎都要绝望时,谢如伊的脑袋晃了。

她不安地蹙着秀美,似梦魇了在枕头上轻微晃动头部。

意识混沌中,她隐约听到一个优雅低沉的男声惊喜地轻声唤着皇后,一边拍着她的嫩脸。

谢如伊只觉得好吵,“皇后”又是在叫谁?

她迷蒙地睁开朦胧的双眼,就看到一双布满血丝的黑眸悬在上方,而这个男人满脸沧桑,似悲似喜,宛如一个疯子,顿时下了一跳。

她刚想躲,却牵扯到肩膀和头部的伤口,娇吟一声,痛出泪花。

眼前陌生男人好像很心疼的样子,伸手抚着她的肩膀安抚,“皇后,小心。太医已经包扎了你的伤口。”

谢如伊清澈的杏眼中满满的疑惑,她抬起不疼的半边手臂,指着自己,不可置信地问这男人:“皇后……叫我?”

男人脸色一变,急忙传唤太医。

谢如伊细细观察这个男人,他剑眉星眸,清冷俊逸,只是眼下有浅浅的乌青,看着很疲惫。他穿着暗黑色的龙纹锦缎长衫,应是帝王常服,这男人是皇帝,还叫她“皇后”?

几个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谢如伊听见他们的脚步声是从隔壁来的,并不远,大概一直守在这里,跟眼前的男人一样。

谢如伊一时不能理解他们如见活菩萨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皇帝把位置让给太医,道:“她好像忘了很多事。”

谢如伊听到这话,仔细回忆,也确实想不起来当下的情况,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伤了,变成现在这样的,莫不是真的忘了什么?

就见太医两条白眉聚在一起,上前有礼地很详细询问了她几个问题,谢如伊有的能答上来,有的根本听不懂他们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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