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恐惧驱使下的行动能力极高,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镇子里便张灯结彩,俨然比过年还要热闹。

如果镇民们不是一脸办白事的丧气表情,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一直挨到了将近子时,镇民们才你推我搡地走到了河边的祭坛。

大概是因为死亡的过程是五日轮回经的精髓所在,晚上镇民们并没有化为腐烂的尸体和白骨,而是依旧维持着正常人的形态。

沈秋庭和白观尘换了一身不打眼的装扮混在人群中,镇民们自顾不暇,竟没有人发现队伍里多了两个人。

天空中依旧是一轮血月,只是跟昨日相比更饱满了些,鲜亮的红色也暗沉了下来,看起来更像是血的颜色了。

老镇长拄着拐杖颤巍巍地上了祭台,掏出手绢抹了一把头上渗出的冷汗,哆哆嗦嗦地开始念祝词。

镇民们跟着跪在了地上,闭上了眼睛。

一篇祝词念完,镇长拿出一把精巧的匕首,一狠心割开了自己的手掌,迎着夜风将鲜血滴进了血河中。

这是镇上冬至祭祀神仙的惯例,每个人都要往河水中滴九滴鲜血。

往年这个环节从未出过差错,只是这一次镇长割开自己手掌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一股从心底泛上来的寒意。

像是有个声音在哀嚎,拼命地告诉他不要割。

只是仙人都发怒了,想到中年汉子的下场,他不敢不下手。

一滴、两滴、三滴……九滴。

鲜血滴入河水,很快就与血红色的河水融为了一体。

已经有九滴了,可以停手了。

他心里涌起劫后余生的喜悦,正想收回手包扎一下,却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手了。

原本已经快要凝结的血口突然涌出大股血液,像是一条细小的水流,从他身体中急速流失,汇入进了血河中去。

他已经可以感受到血液流失带来的寒冷了。

求生的本能使他张开了嘴,却好像被扼住了喉咙一般,只能发出“嗬嗬”的嘶哑声响……

几息之后,镇长苍老的尸体无声地躺倒在了祭坛上,血河突然翻涌起来,一条闪着白光的魂魄被硬生生扯离了躯体,向着血红的河水中沉下去。

听见动静,有镇民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吓得尖叫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就想跑。

他才刚刚有动作,就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定在了原地。

祭坛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身着黑袍披着纯黑斗篷的人,透过斗篷的帽子,只能看见一段尖削的下巴和惨白的皮肤。

他抬了抬手,镇民们就齐齐从地上站了起来。

沈秋庭注意到,镇民们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神采,像是一群失去了灵魂的傀儡。

紧接着,一个镇民僵硬地走上祭坛,从镇长的尸体上捡起匕首,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这是一场漫长而血腥的屠杀。

黑袍人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地看着,像是某种正在监视屠杀的死物。

白观尘已经抽出了灵剑,偏头问沈秋庭:“能自保吗?”

沈秋庭盯着那黑袍人,点了点头,自然而然地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

这突然出现的黑袍人并非五日轮回经中的幻象。而且……不知怎么的,他从那黑袍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不太舒服的熟悉感。

白观尘听到叮嘱看了他一眼,心头奇怪地微微一悸,便提剑上了祭坛。

黑袍人听见破空声,微微动了动,露出兜帽下一张秀致却没有任何血色的脸。

他的右脸颊靠近脖子的部分覆盖着细细密密的红色鳞片,瞳孔竖立,看人的时候带着某种类似于蛇的阴冷。

沈秋庭看见这人的脸,心里“咯噔”一下。

此人正是魔域的大祭司,纪明川。

纪明川的本体是一条赤蛇。魔域苦寒,机缘又少,纪明川是魔域数千年以来唯一一个修炼到炼虚期的修士。传闻他当年一人屠了整个魔宫,才坐上了大祭司的位置,此后更是掀起腥风血雨无数。凡是魔域中年纪稍微大一点的魔修,谈及这个人无不色变。

沈秋庭去到魔域的时候,纪明川已经转到幕后去了。他常年在魔渊寒潭中闭关,几乎从不现于人前。沈秋庭做了魔尊之后,才偶然见了他几回。

这老妖怪怎么会来中州?

沈秋庭一颗心沉到谷底,白观尘天赋再强,满打满算也没修炼几百年,跟这种层次的老妖怪对上,怕是要糟糕。

另一边,纪明川打量了一番出现在眼前的白衣剑修,勾了勾没有什么血色的唇角,道:“本座记得你,北域白家的小崽子。”

他的声音阴冷粘腻,让人想起某些活在暗中的冷血动物。

他看着眼前清冷俊美的青年人,眼中忽然涌动出一点恶意,用闲话家常般的语气说:“亲手斩杀自己师兄的滋味可还好?”

白观尘丝毫不为所动,声音冷漠:“斩妖除魔,本身就是凌云弟子的本分。”

纪明川仔细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在他脸上寻到任何情绪上的破绽,有些无趣地收回了目光,声音冷下来:“本座今日有要事,并不想造杀孽。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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