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在小区门口停下,没有再往里开,顾景衡扫码付过钱,弯身跨出车门。

此时的天空不是黑漆漆的,隐约透着点青,像青鸭蛋的颜色,小区里安静如常,脚下的水泥路每踩一步,皮鞋底便会留下粗砺的声响。地面太硬了,连覆在上面没铲干净的雪沫子也是硬邦邦的质地。

进了门,顾景衡脱了黑色大衣扔到沙发上,屋里开着地暖,温度适宜,他解开袖扣往上挽了几道,视线淡淡扫过那人的脸——不大不小的一块青紫瘀斑,被苍白脸色衬托着,像溪涧里的一条鱼。

“家里有备用药箱吧?”男人从联想中抽回神。

穆洺两眼空洞地看着男人,一副战事后疲累困倦的模样,他伸手指了指电视柜下面的小柜子,嗓音也是累极的:“那柜子里应该有。”

顾景衡取出药箱,坐到穆洺旁边打开,里面的常用药摆放无序,乱糟糟地挤挨在一块,他随意翻了翻,拿了碘伏和棉签出来。

“自己弄。”他说。

穆洺讷讷的,把药瓶攥在手上,一动没动。

顾景衡看不过眼,直接从他手里抓起碘伏瓶,三两下拧开,用棉签沾了点出来,擒住对方下巴,“别乱动。”

然后把紫红色的药水一点点搽在伤口上。

清凉丝丝渗入,穆洺感受不到一丁点疼,注意力全被下巴上的那只手吸引住了——他最爱男人的这双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连上面的纹理走向都令他心生颤抖。

思维飘得有些远,穆洺垂眸稳了稳心神,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伤口上,痛觉神经渐渐变得敏感,他不禁“嘶”地叫了一声。

顾景衡停下动作,特地看了他一眼,暗流涌动间,男人也只是扔了棉签,不留情面地挤出两字:“活该。”

穆洺抿了抿唇:“我是活该,从小到大不管我干什么事,总要比期望值差一点,小升初差了一点,中考也是,包括后来跟你谈恋爱,我没有哪次是顺顺利利的。”

顾景衡没说话,把碘伏瓶的瓶盖重新拧好,抓在手上看上面的使用说明和生产企业,这让穆洺多少有些局促,不过却也习惯了,自己当年就是被他这副冷心冷性的样子迷得死去活来。

但是,他知道,男人在听,在很认真地听他说话。

“性格决定命运,我这人想法太极端。”穆洺笑了笑,发自内心的,“我跟你哥结婚就是为了赌气,很可笑对吧,我当时满脑子就一个想法——我要搅和得你家不得安宁,让你妈不得安宁。”

气流逐渐收紧,像细密的网,双方都冷静了一会儿,穆洺抑制住鼻间的哭腔:“你今天喝酒了?我去给你倒杯水。”

他起身往厨房走,不料顾景衡突兀地抓住他的一只胳膊,用眼神示意他坐下。

穆洺烦躁地抽出手,鼻腔里的那股酸涩愈发明显:“你妈妈说我配不上你们家,说我这辈子都攀不上你们顾家,我心里憋闷,那时候总是动不动就跟你发脾气,想着她欺负了我,我只能从她儿子身上给作回来。”

顾景衡淡声道:“都过去了。”

穆洺苦笑了声,摇了摇头:“过不去了,我这辈子被我自己过成了笑话……”

顾景衡打断他:“你跟顾绍逸离婚吧,他不适合你。”

“我当然会离婚,我本来也不爱他。”穆洺坐回沙发上,这回离顾景衡只有半寸的距离,用肉眼看,两人大概已经腿碰着腿了,“景衡,你告诉我,你希望我离婚吗?”

他问出这话时,眼睛一直在盯着男人,他甚至能感觉到顾景衡的面部肌肉轻微跳动了下。

“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顾景衡冷冷地说。

穆洺抬手打了男人一下,无伤大雅的动作,幅度极轻,就像以往无数次的嬉闹,最终他都会被男人死死钳制住,心甘情愿地沦为荷尔蒙的奴隶。

今非昔比,他没有等来一次暧昧的钳制。

穆洺点了根烟,深吸一口,出言刺激男人:“真像你说的跟你没关系,你今天干嘛还要来?”

顾景衡抽掉他手上的烟,放到自己嘴边吸,依稀察觉到故态复萌的迹象,男人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烟,好半晌才开口道:“你不用总拿这些话刺激我,听多了其实挺烦的,我还是那个意思,你要真想好好过,就趁早跟顾绍逸散了,他在外面玩得很开,你根本管不住他。”

“我没想管他,看球赛那次,你说你不在乎纲常伦理,如果我跟你哥离婚了,你会跟我在一起吗?”

顾景衡的咬合肌动了动,久久没有开口,侧脸勾出流畅线型,隐在灯光下如同雕塑,他抽完了手上的烟,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他离婚?”

穆洺回:“没想好。”

顾景衡把烟蒂捻进烟缸里,然后抬眸,眼神淡漠:“当初闹分手的是你,勾引顾绍逸的也是你,现在过不下去的还是你,小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穆洺感觉到昔日的爱意在一点点流逝,他慌不择路地想挽留,泪水隐隐在眼眶里打转:“我不知道。”

顾景衡最烦别人哭,特别是在他跟前哭,他别开眼,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刻,“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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