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梦到了之前的事。
不是她经历过的事情,而是容渟小时候的事。
梦里,四处彩灯高挂,热闹非凡,应是在过节。
所有的小童都穿着新衣,一个个神采得意,嬉笑着跑来跑去。
容渟却穿着一身破旧的小褂,与周围人格格不入,小小的身体缩在一棵树的后头,歪着脑袋,露着点眼睛,偷偷在看。
他的眼神不似同龄孩子那般无忧无虑,里面装满了艳羡与疑惑。
为什么别的孩子什么都有。
他却什么都没有。
……
外间,忽然一阵嘈杂的声音。
是明芍在说话,“小少爷,您晚半个时辰再来,姑娘还没醒呢。”
姜娆揉了揉惺忪睡眼坐了起来,揽了件披风下榻,走到了外间,刚掀开帘子,一团柔软的小团子就扑住了她的大腿。
小团子欣喜道:“阿姐醒了的。”
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一个劲儿地喊:“阿姐阿姐,快帮我点朱砂。”
姜娆把弟弟扶稳了,瞧着他手里拿着的朱砂盒,有些困惑地问,“点朱砂?”
明芍搭话进来,“姑娘,今日是邺城这里的节日,闹春。要点朱砂、吃甜食,寓意一整年甜蜜平安。”
伏在姜娆膝头的姜谨行嘟着嘴巴开始央求她,又奶又横,“我要甜蜜,我还要平安,都要!”
她被他急切的模样逗笑,打开了朱砂盒子,抹了一指腹的朱砂,摁在了他额头中间。
大胖花生一样的小圆脸上因这一点红,有了点年画上的福娃娃的喜庆样子。
姜谨行跑到铜镜前看了一眼,满意得不得了。
又跑回到姜娆身旁,胖乎乎的手指伸出来,要帮她点朱砂,“也要给阿姐平安。”
点好朱砂,他彻底心满意足,颠着步子跑出去玩了。
明芍出去了一趟,这时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
姜娆问她,“你手里拿的这是什么?”
明芍掂了掂油纸包,“不知是谁送来的,上面压了张手写的方子,是化淤青的。叫府里的大夫看了,方子是好方子,药也是好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大夫让我拿过来给姑娘用。”
她道:“姑娘肌肤云白细腻,若是留了疤,奴婢都觉得心疼可惜,这药不用内服,不苦,姑娘可别躲着了。”
姜娆知她是在说她躲着不喝药的事,耳尖红了红,接过那张方子看了一眼,只见笔走龙蛇,铁画银钩,十分的锋利,让写字如狗爬的她惊艳不已,“这字真好看。”
“可不是,把这字拿给老爷看,说不定他都会说好看。”
姜四爷的字登峰造极,已成一派,在大昭无人能出其右,曾经一卷字画就抵下了一座酒楼,酒楼老板还欣喜说他赚了。
才华横溢,不免就有恃才傲物自恋狂放的毛病,对别人的字不屑一顾。
姜娆没接明芍的话,她觉得,这字虽然她说好看,却未必能叫她爹爹看上。
毕竟她从未听过她爹爹说过一次别人的字好看。
她把方子交给明芍,“收起来吧,等以后知道了是谁,再好好谢过。”
街上喧闹喧嚣,很有过节的氛围,姜娆不由得想起刚才那个梦。
看着那个躲在树后、仿佛被丢弃一般的孩子,她就希望自己能够回到过去,抱一抱那个孤独落寞的小可怜。
她轻叹了一声,对明芍说道:“帮我备好朱砂和饴糖,我要去城西。”
……
满街孩童的嬉闹声。
今年的闹春节比往年热闹许多,雪化天暖,是邺城即将解封的征兆,满城欢庆。
街上,小孩窝在大人的怀里要糖吃,要到了糖,高兴地嚷嚷。
容渟的屋内却环伺着寂静与冷清。
桌上摊着一本医书,他正坐在轮椅上,按照医书上的手法,掌心用力,给自己按揉伤腿。
他眉头皱得深,眉间印下一道褶痕,显然是疼得狠了,却忍了下来。
街上的声音纷纷落入耳里,容渟眼神泠泠,合了窗。
聒噪的声音轻了一些,他心头的不耐才压下去一点。
小时候蠢,还会眼巴巴期待过节。
想要新衣,想要别的小孩都有的礼物,哪怕只是一声祝福。
可后来他便看清了,一个毫无价值的皇子,连得到一声祝福的资格都没有。
再一文不值的东西,他也不配拥有。
容渟眉间再度升起了浓浓的烦躁,狭长眼眸眯起,眉峰暗含着尖锐的戾气。
门边,忽传来一阵笃笃笃叩击的声音。
这一年间常来敲他门的,无非是城西那些无赖的小孩,拿石头砸开他的门,想引诱他出去,供他们嘲笑解闷。
容渟并不打算开门。
那些小孩敲不开门,往里面扔几块石头,很快就会觉得无聊,就离开了。
他耐着性子等着那道敲门的声音消失,可敲门声中间虽停顿了一下,很快又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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